暮四思忖再三，決定還是白日外勤盡量躲著謝洵，能躲一陣是一陣，畢竟街道司要管的事務那麼多，處處都有窟窿要補。
今日大人欲抓賭，明日或許又要打假。時日一長，此事也就淡了。畢竟僅憑大人一己之力，豈能兼顧所有？
時至晌午，暮四忽覺腹中饑餓，尋思該是用餐的時辰。
傳聞南街甜湯鋪新出了荔枝湯，雖非真荔枝所熬，卻以烏梅肉、甘草、白芷等藥材巧妙配伍，竟能熬出荔枝之香。此湯香濃，口感醇厚，引得四方食客爭相品嚐，暮四素來愛湊熱鬧，想去一試其味。
然而，前往甜湯鋪的途中，暮四卻見昔日盛極一時的豆腐西施，如今卻門庭冷落，寂寥無人，不如往昔。小楊氏麵色憔悴，許是受到了生意不景氣的打擊。
罷了罷了，今日還是喝豆花吧。
小楊氏抬首見到暮四，眼中閃過一次錯愕，隨後反應過來，忙不迭打了滿滿一碗豆花，卻不肯要她的銅板。
暮四忽然想起謝洵教誨，身著官服，代表著公門形象，言行舉止皆需謹慎。唯恐百姓誤會，又被大人訓誡，於是，暮四遂與小楊氏推讓一番，最終丟下銅板，端著豆花尋一僻靜小巷裏吃。
不料，在這小巷裏，竟也有一位坐在青石板上享用豆花的女子。暮四走近一瞧，這人竟是張耀的相好，不，是前相好。
“小儀？”
小儀抬頭看到暮四，頗感意外：“暮四，你怎……”又看到對方手裏的豆花，了然，“莫非你也是饞這豆花，但又有需避開之人。”
暮四回想起謝洵，不禁坐到小儀身旁，歎氣：“是啊，若他再次尋來，我當真不知如何是好。”
小儀也想起張耀，露出淡淡無奈：“我已經與他多番坦言，奈何他始終無法領會我的心意。”
“他如此聰慧，又怎會無法領會呢？”暮四搖頭歎息，“不過是他一心隻顧自己，不達目的不罷休。”
小儀微怒：“那他就隻管自己的感受，不能稍微考慮我的意願？”
暮四點頭：“是啊，若他真能設身處地，體察他人，我又何至於落得這般境地。”
小儀轉而寬慰暮四：“暮四，若你在這段感情裏受盡委屈，不妨也像我一樣，果斷地做出選擇。”
“感情？”暮四意識到小儀誤會，連忙澄清，“不是的，我並非……”話未說完，她又忽然回過味來。
“且慢，小儀，張耀怎麼委屈你了？”
“唉……前幾日，我與他去新開張的撥霞供，那肉片剛端上桌，他問都不問我一聲，就一股腦兒全下爐子裏。我問他為何這麼急，他卻說後麵還有那麼多食客等著，想趕緊吃完，把位置讓出來。可我也是等了足足半時辰的啊，就想要一片一片，慢慢涮，慢慢享受。”
就這？暮四有些不理解。
“雖是小事一樁，卻足以窺見，他如此在意那些素不相識之人的看法，隻顧及他的顏麵，而置我意願於不顧，與我爹昔日對我娘無異，我不想步我娘的後塵。”
“就因這點，張耀想與你定情，你便拒絕了他。”
“正是。”
“那你也沒做什麼過分啊？為何還要如此躲著他？連吃碗豆花都如此費勁？”暮四仍然困惑。
小儀歎氣，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主要我家就在這附近，他又管這片，難免低頭不見抬頭見。見了也罷，可他如今望我的眼神，仍是戀戀不舍。且他若閑暇，又總是跟前跟後，殷勤幫忙，似乎仍期待著重歸於好。街坊們皆知我與他有過一段，故也對我特別關照，我來了又得沾他的光。”
暮四：“那這是他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啊？”
小儀微微搖頭：“也不全然，主要不知為何，我心中總縈繞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負罪感，既不願遇見他陷入尷尬，也不忍見他因我的冷漠而失望神傷。暮四，你也是女子，你能否理解我這般矛盾的心情？”
明明是她拒絕了張耀，可為避嫌，卻還要處處躲著。
“我不理解，”暮四眼睛都聽亮了，嘴角也壓不住笑，“我真的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