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考勸架,一個天生舅爺模樣的男子,駕輕就熟,先上了桌。
隻見他支起兩隻酒杯,給那做人丈夫的男人和自己,都滿上了酒:“兄弟我懂你,拖家帶口的不容易,男人難做啊。”
男人如逢知己,借著碰杯,也坐了下來,自顧自灌酒。
應試的人裏,孫如意眼力最好,看準了這婦人才是吵鬧核心,半摟半抱著將她拉到另一張桌前坐下,又掏出帕子為她擦淚:“姐姐別哭,你一掉淚,我也跟著心疼。都說為母則剛,可無人撐腰的苦,我想都不敢想。閨閣裏,都是有爹娘疼愛的嬌女,怎麼去了夫家,莫名矮人一截,處處被人挑剔指摘。吃不慣住不慣,上有公婆要侍奉,下有娃娃要看顧,若是夫婿還不體恤幫忙,這婚不成也罷!”
有舅爺和孫姑娘為例,幾個愛瞧熱鬧的考生,也有樣學樣,各選陣營,開始勸架。
婦人見有人幫腔,忍不住將平日相處的細節,添油加醋再訴苦一通,孫如意越聽越上頭,忍不住捶桌罵那男人裝聾作啞,同死了有何分別。
也有站男人那頭的,讓婦人從頭再說一遍,專挑隱瞞之處細細詢問,指出婦人脾氣一貫火爆,屢屢口出惡言責罵男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婦人與男人一時啞火,孫如意卻較了真,樁樁件件都要掰扯一通。也真有記性好的,將方才進來起,幾人一言一行都複盤了出來,坑過張耀的那個口技大佬,更是瞧熱鬧不嫌事大,將婦人爭執的酸刻語氣都仿得惟妙惟肖。男人被激上頭,站起身來,指著婦人,嚷嚷和離便和離,反正自己再也不能被人罵窩囊。
婦人功力不減,更得孫如意加持,悍然起身,連啐三聲窩囊廢。口技者照仿不誤,又接三聲,窩囊廢窩囊廢窩囊廢,聲聲回蕩,繞梁不絕。
男人嗷一聲怪叫,抱頭揪發,似要發瘋。
娃娃見狀,也開始嗷嗷大哭。舅爺急了,拍下酒盞,指著娃娃大罵:“哭什麼哭,還不是因為你,爹娘都要散了,還好意思哭!”
娃娃也急,衝上前要咬舅爺。男人那邊,揪完自己頭,要撕婦人嘴。一時間,幫手的阻攔的團成一團,再多隻蚊蠅都嫌擠。
暮四三人見狀,不敢再加入,隻管搖頭看另一邊。
晚了,店家和夥計的糾紛,也被人勸住了。
一個考生也許是做過東家的,說起話來一套一套,夥計被懟得插不進嘴:“京師最不缺的就是人,你隻管撂下挑子別幹,有的是人要做這活。店家你開他多少工錢?一兩五一月不是,我一兩二就做,你讓他走就是,我保證做得比他好!”
夥計蔫兒了,怯怯看著店家:“我沒說不做呀,忙起來沒管住嘴,東家別跟我一般計較。”
店家大爽,挑眉打量夥計:“你還想幹,不嫌跑斷腿?”
夥計哈腰:“人長腿,不就是用來跑的麼。”
店家得寸進尺:“一兩二一月,你還跑麼?”
夥計怒目,重又提刀,勸架的忙拉住:“別動火,不想幹我來就是。”
夥計狠狠睨一眼這勸架的,垂頭認命:“我做,我這就去後廚上菜。”
勸架的滿意點頭,蕭影忍不住嘀咕:“你這是拉偏架,欺人太過。”勸架的嘁一聲冷哼,顧自得意:“怎麼,我憑一己之力,三言兩語哄得夥計幹活,又幫店家省工錢,哪裏不對?你有空管我,不如趕緊幫幫自己,留給你的機會可不多了……”
說話間,夥計又上來兩盤素菜,店家也送了酒來感謝,紛爭已然平息。勸架的自覺表現良好,複試穩過,施施然喝酒吃菜,好不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