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怕之後是淡定,從容的、冷漠地淡定,那告密的女子,一言以挽救了他的江山和他的身家性命,可是如此結果,曹家豈不是同謀共犯?窩藏皇家骨肉本已當誅,更遑論又是謀逆之徒?曹家即犯有欺君之罪,又犯有謀逆之罪,按律當誅滅九族,她原本是曹家之人,難道不顧念骨肉親情,竟會如此陷自身於險地?
於是當他處理完所有事物,夜半帶著巨大疑問回府時,那女子依舊癡癡地跪在他早上所離去的地方。
那已不再靚麗明豔、妖媚動人的雙瞳中,閃爍著瑩瑩淚光。
弘曆困惑地走過去,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不信任似地問:“你……你為何要將此事說出來?你是為著朕冊封你嗎?你明知道,此事這般結果,你也是有罪之人,根本沒機會受封!你這個賭注,太瘋狂了!”
曹穎呆呆地望著弘曆的那年輕英俊的麵孔,心中湧起的,是無限愛憐,她輕聲說:“臣妾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如今萬歲能平安如意,臣妾死亦無憾!臣妾唯有一點點請求,萬望萬歲爺能看在臣妾一片忠心份上,網開一麵!”
“你說!”弘曆立刻道。
“求萬歲能饒過我兄長及曹家!臣妾自知,曹家藏匿皇家骨肉已是犯了滔天大罪,但理親王此事,曹家無人參與其中,即便收留理親王之妹,也是情非得已!求萬歲念在曹家乃聖祖皇帝舊臣,哪怕發配從軍也好,千萬給曹家留條活路!”曹穎悲從中來,哀哀哭道。
“這……曹家如今已是沒落,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了,何況此事曹家也沒有參與,皇阿瑪臨終對朕道,皇家內部之事,萬不可為外人得知,此事當然是越少風波越好,朕朝中剛剛平穩,就連理親王,朕也權當什麼事也沒發生,不會去再追究了,何況對這毫無痛癢的老臣!朕可以對曹家不予追究,但是,這先廢太子之女、理親王之妹,卻萬不可再留在曹家,她……”弘曆想了想,說:“她原就是不該存在之人!朕必須下旨令其自盡!”
“謝萬歲隆恩!曹家永世不忘萬歲恩典!”曹穎急忙磕頭謝恩,又道:“隻是求您三思!這女子身份原是絕密,您一下旨,等於天下盡知,那理親王豈能不怨怪?那時反而您骨肉間結下仇怨,更使得他堅定了謀反之心!這女子自盡之事,需得要其他人來行方可!”
“那依你之見如何?”
“臣妾愚見,此事由熙太妃而起,莫若再由她了結!臣妾即刻去對她曉以利害,使其下諭令此女自盡,這樣即便理親王心中怨憤,奈何此女之命乃熙太妃所救,如今再被熙太妃逼死,也就無可奈何,怨不著萬歲了!”曹穎思索著說。
“也好,朕即刻冊封聖祖皇帝後妃!尊貴妃佟佳氏為皇祖壽祺皇貴太妃,尊貴妃瓜爾佳氏為皇祖溫惠皇貴太妃,尊密妃王氏為皇祖順懿密太妃,尊勤妃陳氏為純裕勤太妃,尊貴人高氏為皇祖襄嬪,尊貴人色赫圖氏子矝為皇祖謹嬪,尊貴人石氏采薇為皇祖靜嬪,尊貴人陳氏顰如為皇祖熙嬪……熙嬪……熙嬪……這女子,實在是世間罕見之人啊!”弘曆輕聲歎息著說:“那就有勞你盡快處理好!”
“遵旨!臣妾處理完此事,即刻自縊!”曹穎欣慰地一笑,淒涼地說。
“你……你即已抱定必死之心,又何必向朕說出此事?你究竟所為何來?”弘曆怦然心動,竟無限憐惜不舍,柔聲問道。
麵前這女人,自小就相伴在身邊,熟悉得猶如乳母嬤嬤一般,衣食起居、起做動用物品,那般謹慎細致地料理,已是多年,他恍惚記得當日的她,也是青春嬌豔,也是天賦姿容,可當日自己年幼,尚不解風情,不懂人事,哪裏曾將她的燦爛年華看在眼裏?就這樣,歲月恍惚,轉眼,十幾年的歲月便彈指一揮間消逝,福晉、側福晉、侍妾、婢女,花紅綠柳、姹紫嫣紅、百花齊放,他長大了,迷醉在花叢中,將漸漸老去、容顏衰減的她全然拋在了腦後,而今日,風波動蕩、千鈞一發之計,竟然是她,冒著全族被誅的風險,抱著必死的決心,將對他的滿懷柔情,全化作了挺身而出的膽識,這份情懷,何等驚心動魄!
“臣妾……臣妾今生能得遇萬歲,也是緣定三生之情,臣妾在萬歲身邊十幾年了……今日能為萬歲而死,也不枉了這一世情緣,別無所求!”曹穎深情地望著弘曆,淡淡笑道。
“你……”弘曆心中被今日種種所震驚,心中激情澎湃,不由得伸手拉起曹穎,趁她站立未穩,一把將她緊緊摟在懷裏,動情地親吻著她那仍舊溫潤的臉頰,激情的雙手在她女性的軀體上遊走著,喃喃地說:“朕……朕……不要你死,朕要封你為貴妃,朕要你……要你陪伴朕一生一世!”
曹穎閉上眼睛,溫存地迎合著弘曆,帶淚地笑了。
這賭注太瘋狂,但她畢竟賭贏了——贏得了他的愛,贏得了她的情意深沉、長醉不醒的未來!
她滿足地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