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翔特別不想理他。可是出於禮貌,隻好又把頭扭回來,囁嚅:“我之前不是不知道嘛。”
梁則正又笑,搖頭:“你還是叫哥吧。喊老師時候的臉,我看著都難受。”
這個玩笑很難得。張子翔剛見到他時那種隱隱的傷感和又攀升起來的憤怒消失了大半,卻還是放不下別扭。他想了想,並沒有在語句裏帶著刺,隻是很平常地說:“有點不合適吧,我覺得。”
“叫學長或者哥其實也沒錯。”梁則正說。語氣溫溫的,幾乎帶上了些之前隻有在提起他自己的專業時張子翔才感到過的那種柔軟。他上課時從來不會用這樣的聲音。
“我也是這畢業的,比你虛長幾歲,私下裏隨意點沒關係。”
“那……我還得適應一陣。”
張子翔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在心裏猛烈地唾棄著自己。但是看著梁則正的臉,他又覺得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爽明亮,好像一陣清風吹開了陰霾,整個天空都開闊了。
梁則正瞥了眼張子翔手裏的一大袋蘑菇,那種含著笑意的溫和表情還留在臉上。“下午上完課去教師休息室那邊等等我,晚上一起吃飯。”
張子翔一愣:“什麼?”
梁則正夾著書,微微側身站著。兩年的時間,眼睛終於首次彎成了一條漂亮的墨線:“請你吃飯賠罪。怪我沒早跟你說清楚,你不是鬧了大半個學期的別扭。”
張子翔的臉一下子紅了,目光閃爍,吭哧半天沒能說出話。梁則正看著他,帶著笑意的黑色眼眸特別明亮。
不知道為什麼,張子翔一團混亂的腦子無法思考,卻直覺地感到梁則正此時的心情特別好。
“你回去可以想想晚上吃什麼,但是別在課上想。”他說,“走吧。蘑菇涼了。下課等我,別忘。”
他說完,繞過張子翔,徑直走向了食堂打飯的窗口。張子翔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回頭去看他,突然覺得萬一他也回頭,那多尷尬,趕緊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他走出去之後,拐到大路上,在樹下靜靜地靠了會兒。然後,他抬起頭開始往宿舍走,走逐漸變成了跑,越跑越快,帶著飛翔的表情。
他原本的打算是買回蘑菇再告訴楊佳,然後兩人一起吃飯。本來想帶給楊佳驚喜,最終卻並沒有給她打電話。他把蘑菇放在宿舍裏,下樓去打飯,一路上腳步輕飄。飯帶回宿舍時候,三個舍友都在,李磊詫異:“你不是說給楊佳帶蘑菇,怎麼蘑菇扔寢室,你自己打飯回來了?”
陸越峰問的是:“碰著什麼好事了?怎麼這麼笑?”
向笑天推眼鏡,一語切中要害:“真的啊,翔子自從開學被梁則正晃了一下之後,頭一次這麼笑。”
張子翔摸了下臉,沒有解釋,也不想掩飾了,還是笑。
“蘑菇分著吃吧。”他說,“今天打得多。”
吳景男很少把飯帶回宿舍吃,這回大概是嫌食堂人太多,帶回來了。兩個宿舍門都開著,他聽見了,從外麵端著飯盒竄進來:“蘑菇蘑菇,我也要吃。”
“坐這吃吧!”張子翔笑得眼睛眯起來睜不開,特別大方。
他吃著飯,歎了口氣,按捺不住心裏的喜悅:“你們說真是奇怪啊,有時候明明對一個人特別生氣,生氣到以後想把他當成陌生人。怎麼跟他說幾句話,突然就原諒了呢?”
吳景男夾蘑菇,表情比張子翔還幸福:“說明你是真喜歡她唄,喜歡到沒底線了。翔哥我跟你說啊,你模範歸模範,女朋友可不能太慣著。”
李磊說:“人家楊佳好,不是慣著就騎你頭上那種人。怎麼的?你找那悍婦叫你跪搓衣板了?”
“悍婦?瞧你用這貶義詞。那叫自立,有什麼不好?出去不三步喊累五步喊疼,不用我給拎包,像你這種鞍前馬後的,這才丟盡了男人的臉。”
“嬌氣點怎麼了?嬌氣點的碰著大事才聽我話。”
吳景男和李磊一瞬間歪了樓,開始辯論起來。張子翔想著剛才的細節,還有那個格外漂亮的笑,忍不住又陶醉:“哎呀,其實說起來也不是人家的錯。是我自己小心眼,自尋煩惱。”
這下連李磊都受不了了:“翔子,你這不是自尋煩惱,是自尋死路。你就是再愛她,也不能沒節操到顛倒黑白吧?”
“愛個屁,滿腦子女人。我說的不是楊佳。”張子翔飛在雲端地說。
一宿舍人都不知道他說的是誰,麵麵相覷。他想想又說:“不過我可能本身也沒真生他氣,就是想聽個解釋。然後他主動服軟了,我就高興了。那麼大一個台階,不下是傻逼。”
“而且我都沒見過哎,他一笑真好看。”他說著,嗬嗬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