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的課表放暑假前就排好了。白蓉審核過,叫張子翔在星期二和星期三早晨一二節沒課的時候來幫忙。
本來張子翔答應得好好的,歡天喜地,白蓉也歡天喜地。誰知上了不到一禮拜課,突然就給白蓉打電話說不去了。他沉寂了,除了上課這種必要的活動,完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晨跑也不跑了,幾乎連飯都要讓舍友誰去誰給帶。走在學校裏也跟逃命似的,目不斜視,隻要有體力,就一路飛奔。
後來連最遲鈍的向笑天都看不過去了:“翔子,你到底行是不行啊。之前你提起你偉大師兄的時候不是都打雞血嗎,這個梁則正一暴露真身,你怎麼就跟藥效過了似的呢?”
張子翔正拿著本日語版《小王子》在台燈底下苦讀不輟,聞言抬頭,不小心一眼瞥見桌麵上電子詞典,於是轉到向笑天那邊的眼神變得特別凶:“過個屁!”
向笑天莫名其妙接收到張子翔的熊熊怒火,推了下眼鏡,帶著一臉茫然繼續欣賞他的袁行霈第二版《中國文學史》去了。張子翔把視線轉到窗戶,外麵正在下雨。
宿舍開著門。上課時間樓裏沒什麼人,都走了,走廊裏很安靜。正好一棵泡桐樹的樹枝一端伸在窗戶邊上,寬大的樹葉接著雨水,滴滴答答。
張子翔就覺得,梧桐更兼細雨的時候,不到黃昏也一樣是怎一個愁字了得。
陸越峰也愁,他這學期開了課,作業比以前多上一倍,每日熬到十二點。李磊卻不怎麼愁,雖然不小心選課遇上了他“再也不想見到第二次”的梁則正,但另外一方麵的春風得意完全掩蓋了他每個禮拜必須要跟梁則正同處一室一百分鍾的痛苦。開學半個月之後,他真跟那個工商管理係的女生好上了,每個禮拜四七八節課的痛苦過後,馬上就跑到北校區去找他的小女朋友尋求安慰。
處在熱戀期的人最不嫌麻煩。禮拜四見一次,周末再去見兩三次,平常的時候,隻要女朋友一條短信過來,就是陳進的課他都敢拿著手機在底下回信息。張子翔從書包裏掏東西的時候側身無意中看見過一次,寫到一半:“寶貝,累了呀?六點你下了課我就過去。”後麵一大堆甜言蜜語,張子翔估計他這條短信寫完了發過去得分成兩條收。
然後張子翔眉角一抽,對偷窺到人家*這事心裏道了聲抱歉。
大一不讓考英語四級,到了大二,整個班統一來報。九月份報上了名,到了十月,張子翔覺得再不開始背單詞真不行了。有一次在食堂門口遇上楊佳,就問她開沒開始複習。
楊佳在學習上向來不含糊,說是已經買好了複習資料。從網上查加上問學姐取經,其實也沒什麼複雜的,單詞書選星火亂序,模擬題選王長喜,那個答案解釋比較到位。張子翔不勞而獲,心花怒放,請楊佳吃晚飯以示感謝。
他已經好久沒來一食堂了。都是宅在宿舍裏叫人帶飯,或者是下個樓跑去三食堂,再飛快帶回宿舍吃。正是飯點,食堂裏人聲鼎沸。混在和自己一樣的學生中間,張子翔感到了久違的存在感。或者說,是活著的感覺。
開學一個多月,他幾乎不怎麼在校園裏出沒,除了上課,一次也沒遇到過梁則正。而梁則正也十分平常,第一節課點名的時候,他的目光淺淺地從張子翔這裏掠過,什麼特殊的表情也沒有。
對張子翔明顯的反常,李磊有一次特別納悶,問他說:“你認識他好啊,百利無一害。你至於受這麼大打擊嗎,一個大老爺們,還躲他?是他自己之前不跟你說他就是梁則正,他不說怪誰?不就不小心給他降了一個輩分,這點屁事,還能記你仇給你掛科?”
張子翔又說粗話:“老子躲誰了?躲個屁!”
話雖這麼說,心裏的確是不舒服。那種感覺是說不清的,一是憤怒,二是隱隱的恐懼。就像好不容易把一個boss磨剩一絲血,結果人家突然爆點變身,不但血滿了,還穿上了盔甲長出來六個翅膀,開始由單一肉搏變為海陸空魔法武技全麵攻擊。boss飛得高,如他張子翔這種買不起翅膀的矮矬窮,好像一輩子也夠不到了。
他確實是在躲他。不躲還要怎麼樣?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碰到他時該做出什麼表情。一直敬仰的學長比他所能想象到的極限還要遠遠超出更多,他在看他的時候,會不會在心裏無奈著他的無知和幼稚,同時又出於禮貌不得不耐心對待?
他是那麼優秀。他幾乎就是他夢想之中,最想成為的那種人。
挫敗感強烈,張子翔看著自己的電子詞典,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你說這個梁則正啊,這人怎麼這麼牛呢。”
“誰知道呢,我很少服人的,這回也是真服了。這種外形好腦子也好的真是不多見。”三班王重江也選了梁則正的課,進屋串門正好聽見了,“所以說上帝有時候就是瞎眼,沒給他關門,窗戶也不關。頭頂上還比咱們多個天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