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就坐在正對吧台的一張桌子旁。張子翔拿著手柄接咖啡粉,上到機器出水口的時候側著頭,無意中看見了男人放在桌麵上的書。男人手裏也拿著翻開的書,他捏著書脊在看書的左頁,書的右半邊向上微翹,擋住了張子翔的視線,隻能看見桌麵上那本書名的後半部分“學概論”三個字,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學。不過短短半分鍾,男人已經進入了閱讀模式,微抿著雙唇。
張子翔卸下手柄磕掉廢粉,突然有點猶豫一會做好了該不該叫他。同時也覺得如果一個人真的認真在讀書,那個氣場還挺能帶人的。
幾分鍾後,張子翔把紙杯放在吧台上,套上一個紙杯套隔熱,試探著叫了一聲。那男人頓了幾秒回過神,左手撤下去,捏著書脊的右手直接一按,書合上了。然後他的手順勢往旁邊一挪,底部朝上壓在躺在桌麵那本書上,張子翔到底也沒能看見這人看的是什麼。他有點悻悻地收回目光。
男人遞錢過去,又說了句謝謝,拿起杯子走了。張子翔目送他出門,發了會呆,便去洗剛用過的奶缸。洗完一轉身,吧台前站著一個黑影,他嚇了一跳。
“蓉姐,你怎麼不出聲,嚇死我了。”
白蓉嘿嘿地笑。
“怎麼來這麼早?”
“這不是擔心,看看你行不行。”
“有什麼不行的,都會。”張子翔把洗好的奶缸放回機器旁邊。
“你想什麼呢?還沒進來就看你發呆。”白蓉說著走進吧台,把包塞到角落的小櫃子裏,掏出圍裙開始係。
“沒有。”張子翔說,不由自主地看了下門外。
在暑假裏除了教師或是留校的學生,基本沒有人會在東門這邊走動。校本部暑假留校的人不算少,但假期裏大家都比較閑,七點多這個時間段還太早,街上行人寥寥無幾。
“剛才碰見個人,挺眼熟的,又想不起來。”
“誰啊?常客我熟。”
“一個男的,感覺比我大不了幾歲,挺瘦的,跟我差不多高。戴眼鏡,挺白的。”
“這樣人多了。你就不能找點其他特點?”
“不是,那人不一樣。”張子翔說,“那人看著特別黑白分明,就是臉挺白頭發特黑,長得還挺嚴肅的。”
“哦,這個點來的話,那倒是有一個。長得還挺帥的,特別書生那種?”
張子翔想了想,那人挺秀氣的,又不是娘炮那種秀氣。他特別鄙視娘炮,不過這人白也白得舒服,看著蠻順眼。
“對。”他點頭說。
“你眼又不好使了。”白蓉笑他,“那哪是跟你差不多,我看他二十四五歲都有了。”
“蓉姐,咱倆說的是一個人不?”張子翔想了下,慎重地問。
“除了年齡大概都是。你看人年紀從來就沒對過,所以你說是不是?”
“呃……”張子翔沒詞了,“他總是來這麼早?”
“嗯,要真是他的話,這人生活特別規律,一般七點出頭準來了。你碰著了那以後就都給你對付吧,我還真有點不行。這人感覺其實還挺和善的,也從來不找茬,但是不知道怎麼的,我老覺得有點不敢跟他說話。”
白蓉性格開朗,卻又不是那種直來直去說話不過腦子的人,細心又體貼。老是笑眯眯的,平常有些學生年輕火氣大鬧點小糾紛,輕描淡寫就能圓過去。張子翔認識她四五年,還從來沒聽她說過不擅長對付誰。他就說:“行,以後給我。我也感覺他挺不好接觸的,不太愛說話。但是人不錯,就剛才,來了個日本人,說話我都聽不懂,他幫我忙來著。我猜他也是a大的學生,等咖啡那會還看書。”
“我也老看他拿著書。他還特別愛說謝謝。”白蓉笑,“不過是不是學生這個還有待考證,他都多大了,還學生。”
“我覺得肯定是你看錯了,他撐死了也就大三大四,哪有你說的那麼老。”
“那你說她多大?”白蓉突然指著外邊問。
張子翔順著往外一看,有個蹦蹦跳跳的小女孩。“七八歲吧。”他說。
“人家才五歲。”白蓉說,“這要是再長大點聽你一下把她說老了三歲,臉都給你撓花掉。”
張子翔頓時感覺臉皮一陣刺痛,不由用手摸了摸:“你怎麼知道的?”
“她老來咱家店買蛋糕,我認得。”
“你不認得的時候說不定還以為人家有十歲呢。”張子翔不服氣。
“小翔,你都是a大的學生了。”白蓉看他一眼,語重心長,“你得學會正視自己的智商。”
張子翔語塞,隻得說:“那你看沒看過那人都拿什麼書?”
“沒注意。”白蓉說,“我下回給你看看啊。”
白蓉笑眯眯的,這句話說得平常又自然。張子翔卻突然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算了。我就隨口一問,也不是特別有興趣。”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