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卞玉京——瀟瀟暮雨子規啼(3)(1 / 2)

“我確實是玩笑,卞賽豈會不知先生心意呢,若是有意,豈有今日這番交談,十年前便能同去了。不瞞先生,其實,我如今急著離去,隻是因為已有離開道觀的打算,須得收拾行囊,”卞賽轉過身,背對著吳偉業,“當日戰亂,我無處可去,原本想要投奔卞敏,卻得知她屠城時慘死的消息,無奈之下,才入了道觀避禍,如今天下太平,雖然色衰再不能回秦淮,但至少該離開那個滿眼暗灰的地方,尋一處清淨卻不壓抑的去處,或許,尋個依靠才是要緊呢。”卞賽苦笑道。

“可有托付的人?”吳偉業滿心苦澀,“若有,我倒為賽賽欣慰,卞敏的事情我不知,有多少年了,你都不曾說起過。”

“說了又如何,不過是討先生一句憐憫,至於托付的人,與先生並無多少關係,不說也罷。”卞賽絕然地踏上船板,“先生請回吧,卞賽這就離開了。”

柔柔對吳偉業揮了揮手,抱著卞賽的琴走進船艙,卞賽依舊背對著岸邊,再一次的相逢,再一次的絕望,她與他,真就隻能對著詩作和琴弦哀傷,真隻能做飲酒談笑的知己?可是她想要找到一個依靠,她真正需要的是能噓寒問暖共度一生的人,卞敏沒有說錯,這個人配不上自己,起碼對不住自己一片真心。卞賽垂下頭,輕輕撫摸著自己的手臂,在那柔軟的肌膚上,布滿了數道疤痕,沒有人知道,當年她能全身而退,隻是因為在田國丈麵前的自殘而已。

收拾了道觀裏的東西,將自己最後的積蓄換了一處小宅院,卞賽帶著柔柔住了進去,兩年後,在她的住所外,突然多了一頂素色的軟轎,轎欄杆處係了一段紅綢,這些都是卞賽的要求,她把自己許給了一個中年諸侯,她的夫君靠著在戰亂中立下的軍功換取了諸侯的名位,隻是草莽中人,空有錢財,卻無文采,卞賽與他生活了兩年,漸漸連話都不願多說,後來幹脆讓柔柔代替了自己,依舊回到從前的道觀中,獨自生活。

一幅幅淋漓的圖畫,散落在房中的各個地方,卞賽從桌邊站起身,頭痛難忍,她想要飲一口茶水,然後去床上歇著,可是,就在她起身的時候,眼前的一切化為暗黑的顏色,她閉上眼睛,順著桌角倒了下去。

“姑娘可好些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卞賽的耳邊響起,她慢慢睜開眼睛,頭疼的症狀已經好了許多,她看到觀主站在床尾,臉上滿是擔憂的神情。

“您是?”卞賽艱難地開口,麵前的老人須發皆白,一臉慈祥。

“這位是名醫鄭保卿,我們是舊友,他今日正好來道觀取些書卷,算是你命好,他救下了你,要不然,還不知道會出什麼樣的事情呢。”觀主心有餘悸。

“多謝老先生,”卞賽看著慈眉善目的老者,這個人讓他分外安心。

“姑娘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你的身體不太好,平常情緒過於壓抑,日後須得多多注意啊。”老者站起身,接過觀主遞來的白絹擦了擦手,“我明日再來一趟,把姑娘所需的藥丸帶來,你今日就好好歇息。”

“老先生如今已不替人看病了,多少達官貴人請他,皆不理睬,你今日真是命大,先生用了隨身攜帶的藥丸,那都是千金難求的。”觀主看著卞賽飲下了一旁自己端來的熱茶,輕鬆了許多。

“多謝先生了,隻是如今實在困窘,不知該如何報答先生,”卞賽起身想要拜謝,卻被鄭保卿按住肩膀。

“房中的蘭花圖,可否贈我一幅?”鄭保卿撚著白須,取過被觀主收好放在桌山的紙張,酣暢淋漓,頗有男子之氣啊。”

“先生若看得起,改日精心作畫相贈,房中所做不過是隨性而為,上不得台麵。”卞賽看著那些被墨染透的紙張,心中鬱結,今日在房中,偶然在一本舊琴譜中翻到從前卞敏所畫的娟秀蘭花,想到她的模樣,愁意湧上心頭,為此取了紙筆,肆意揮灑,直到頭痛欲裂,扔了紙筆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