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放亮,太陽還在地平線下。由於頭天剛下過雨,空氣格外清新。
在一處高過平地數十丈的高崗上,數十人勒馬而立。
為首的一人四十來歲,身材高大,麵容古拙,臉膛呈紫紅色,似飽經過風霜。此時他正凝神遠眺地平線處,那裏,一支大軍從身處的高崗後直至天際,蜿蜒數裏。
時逢西漢末年,外戚王莽篡漢,自立新朝。麵對日益加劇的社會矛盾,王莽附會周禮,托古改製,推行新政。各級官吏陽奉陰違,趁機*,禍害尤烈,加上連年天災,兵禍不斷,百姓苦不堪言。
王匡目送著自己的大軍軍容鼎盛,旌旗飄展的向北行進,心情十分振奮。
自五年前同胞弟王鳳起事來,同王莽的新軍大大小小有過三十餘次戰鬥,雖勝多敗少,新軍亦拿他沒辦法,但由於兵力不夠,始終還是以綠林山為據點,沒有大的發展,而去年的一場瘟疫,更是讓綠林軍平白折損過半。被迫從山林間轉移出來,為了避免和新軍主力遭遇,將軍隊分為三股。除了自己率領的新市兵外,王常與成丹、張印率一支隊伍進軍南郡蘭日,為下江兵。另一隻以陳牧、廖湛為首,為平林兵,以隨縣為據點。
在今年初,平林兵與自己的新市兵會合,更有劉縯、劉秀兄弟的舂陵兵同綠林軍加盟,使得這支隊伍日益龐大,從年初的一萬餘人,發展到現在的三萬餘人,不可謂不迅猛。
從今年三月起,綠林軍並力西進,攻克唐子鄉,殺死湖陽尉,接著全軍奮力北進,一舉攻克棘陽。這支隊伍,已經成了任何人都不敢小覷的勢力,再不是當初散打遊擊的烏合之眾。
王匡誌得意滿,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隊伍所向披靡,將士將軍旗插在此次出征的目的地——宛城的城頭之上。晨風吹得他的衣衫獵獵作響,更添幾份威武之姿。
身後數十人無一不是彪悍強橫之輩,眾星拱月般圍繞在王匡四周。
其中當屬王匡左側一人最為搶眼,此人三十來歲年紀,身形偉岸如山,腰板挺直地坐在馬背,雙目深遂、神光外射,一看就知是高手,武功不可測度,整個人自有一股威懾眾生的逼人氣勢。此人名叫劉縯,字伯升,為漢室之後。
地皇三年,劉縯同胞弟劉秀率八千子弟兵,起兵舂陵,號舂陵兵,劉縯自稱柱天都部。乃取“行事頂天立地,不負此生”之用意。
王匡收回遠眺的目光,環視四周,最後目光停在劉縯身上,微笑道:“伯升此次力主攻打宛城,甚合我意,你們看我軍剛破棘陽,氣勢如虹,此時挾勝勢之威,一舉拿下宛城,正好趕上秋收,不虞我軍的補給。”
劉縯用馬鞭一指正北方,侃侃而談道:“宛城既是南陽地區重要的戰略城邑,又是自秦以來有名的繁榮都會,北可以通達伊洛,南可以控製荊襄,西可以出武關入於關中,因而,自古以來宛城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新莽政權靠控製宛城穩定荊州、豫州之形勢,屏障其武關、長安之安全。我軍如爭得此地,既可以西出武關、進入關中、直趨長安,又可以北進洛陽,折而向西,與赤眉軍合兵進擊長安。”
此言一出,眾人頻頻點頭,這一番話看似信口而出,實可看出劉縯此人熟知地理,兵勢,實為不世出的將才。
綠林軍中,論領導地位,劉縯與王匡並無高下之分,但王匡起兵甚早,劉縯劉秀二人今年才與其結盟,從資曆上就要差上許多,故軍中仍以王匡為首。但人人心知肚明,綠林軍之所以在今年有如此大的發展,連戰連捷,劉縯功不可沒,這劉縯武功不論,單從治軍、謀略以及學識,均在王匡之上,在軍中已是人心所向,隱隱已成為真正領袖。
在眾人紛紛點頭稱是之際,唯獨劉縯身後兩人默不作聲,似有所思。
王匡看在眼裏,臉上浮過一絲不快,旋即壓下,悠然道:“文叔如另有高見,何不說出來大家聽聽”。
這叫文叔的,正是劉縯胞弟,劉秀。
劉秀掃眼看了看眾人,不卑不亢地一拱手道:“回大將軍,秀心中確實有慮”。這劉秀比哥哥劉縯還要高半個頭,皮膚較白,舉手投足間倒有一股儒生之氣,在這些被新軍稱之為流民的綠林將領裏,顯得有些鶴立雞群。要不是身後一竿長槍為他平添了幾分英姿,還真以為是一文士。
王匡不滿的情緒更加明顯,鼻子裏哼了一聲道,“願聞其詳”。
“我軍之所以連戰告捷,一是所攻打的村、縣本是小城,守備太少,新軍部署兵力不足,二是我三軍合並,新軍對我方軍力估計不夠,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頓了一頓,又道:“如今新軍在有所防範之下,必定調配兵力,全力備戰,從棘陽之戰就可看出些不同,那棘陽守岑彭憑借一千守軍,竟與我軍抗衡十日,宛城和棘陽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宛城守軍十萬,前隊大夫甄阜、蜀正梁丘賜武藝高強,不是善與之輩。而我軍隻有三萬餘人,以少敵多,殊無勝算。何不等下江兵的弟兄與我們會和後再圖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