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十七(2 / 3)

他說,“前天倒是剛收到一筆計劃生育罰的超生款,還沒來得及上交。”

馬會計說著轉身進了屋。香香怕他有變,跟了兩步。

還好,馬會計並沒借機關上大門。

屋裏很快傳出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好像馬會計的老婆在問什麼,馬會計在大聲喝斥。鄉裏鄉親地有了難處,總不能不管吧!你隻管睡……

聲音底下去,接著馬會計披著件襯衫出來了。

天很黑。馬會計緊挨著季香香。

他們走過街道的腳步聲引起村頭幾聲狗吠。

這是核桃溝村一個普通的夜晚,星光明暗。樹影婆娑。誰也不知道,在這樣的夜晚,會發生些什麼樣的事情。香香所羨慕的是在這個時候,多少人都在家裏做著親熱甜蜜的夢啊!

馬會計突然腳下一絆,幾乎撲到香香身上。香香扶了他一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馬會計的手在香香大腿上劃了一下。香香感覺到了他熱烘烘的汗味。

打開村委會辦會室的門,拉亮電燈。馬會計又找鑰匙打開鐵門。裏頭還有一道用白鐵皮包裹著的門。圓頭卯釘砸成一排一排,像監舍的大門。

馬會計進到會計室時順手拉滅了外間辦公室的燈。

“你寫個字據。”

馬會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發黑的桌麵上擺著一柄大算盤,每個算盤珠子有象棋棋子那麼大。年代久遠,算盤通體漆黑。倒是沒見過馬會計用過電子計算器什麼的。

香香握住筆,不知該怎麼寫。抬頭看看,燈光下的馬會計可能因為沒有睡好,臉上鬆垮,有些浮腫。

馬會計麵相雖然偏瘦,但身子結實。像幹透了的老苞米棒子,很實沉。剛當會計那陣,他喜歡在胸前別兩支自來水筆,神氣的在村裏走來走去。有人舉著隊長開出的紙條來找,老遠他就抽出鋼筆等著。如今找他簽個字蓋個章那可難了。常常是好歹堵著了他,他身上不是沒帶筆就是沒帶鑰匙。農民身上更不帶這玩藝,眼睜睜看著他一步不停走過去,隻能重新再等機會。很多事情就被他這麼拖過去了。

“快寫吧!”

馬會計倒催促起來。

香香覺得筆握在手裏十分沉重,每寫一筆幾乎都要用盡全身力氣。好歹寫完,雙手捧著,像端著貴重東西,小心翼翼遞上去。

馬會計接過條子,像不認識,反複看了半天。香香以為寫的不好。馬會計倒沒說不好,隻是順手把字據放在了一邊。

馬會計不說話。屋裏很靜,聽得出一粗一細的喘息聲。香香有些膽怯。

“大叔——”

香香顫巍巍的呼喚,讓馬會計回過神來。這幾分鍾的沉思默想讓他拿定了主意。回身打開保險櫃。鑰匙和密碼輪盤轉動的嘩啦聲,聽起來很悅耳。馬會計從保險櫃裏頭摸出個綠色的小鐵匣子。打開,拿出厚厚一遝錢,嘩嘩地點了三十張放到桌子上。

香香終於一塊石頭落地。但後邊的事情還多著呢!必須趕快拿著錢趕回醫院,在醫院上班時交上去。錢交上去,爹也就有救了。

“謝謝!謝謝大叔。”

香香連聲說。

她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伸手拿錢的感覺特別奇特,手上木木的,像失去了知覺。從小到大,從來也沒拿過這麼多錢。但馬會計卻在這時按住了她的手。

“慢著!”

“怎麼,借據寫的不對?”

“借據對。”

“我寫的不好。”

“寫的很好!”

“那……還有什麼事麼?”

香香心裏湧起一陣莫名的緊張。馬會計沒回答。香香覺得馬會計在燈影後頭笑,仔細看又沒笑。是燈影投在臉上,把人弄得似笑非笑。

“我說季香香呀!你不能光寫個字據就算完了。全村要都像你這樣寫個紙條子就拿走幾千元錢,那還得了。”

“那怎麼辦?”

香香估計馬會計是想要什麼東西作抵押。可用什麼能抵得了這麼多錢!用家裏那兩間草屋麼?

想到老屋,香香心頭一緊。她是在這兩間老屋裏長大的,是老屋陪伴她度過了童年。親眼看著老屋上的苫房草一年年變黃變黑。親眼看著土坯牆開始剝落龜裂。她熟悉牆上的每一條縫隙。小時候,她常把從水庫邊上揀回來的彩色鵝卵石藏在裏邊。那是她貯藏童年的寶物和夢想的地方。盡管如此,如果此時馬會計提出用這兩間老屋作抵押,香香也打算同意。因為這是眼前唯一的辦法。

“你說怎麼辦?”

馬會計反問道。

馬會計並沒提抵押的事兒,香香隻好表態。

“等以後我來還村上錢吧!”

香香這麼說是真心的。借錢總是要還,但馬會計變得羅嗦起來,似乎不把這個意思說清,這個事兒就不能算完。

“以後!你說的以後是多久?”

馬會計分明叫起真來。這話問得香香不好回答。以後就是以後,是從現在開始的日子。可能半年。也可能一年。這誰也說不準。好在香香還年輕,才二十三歲,還有時間。可用什麼辦法能讓馬會計相信這錢是能收回來的?香香隻能幹著急,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她又有了要跪下去的感覺。夜已深,趕回醫院還需要時間,總不能在這裏商量到天亮吧!她擔心天亮之後,爹就會因為沒按時交上錢而被抬出病房擺到走廊上。她在醫院裏見到了這樣的情景,病人和病人家屬無望的目光讓她害怕。想到這些,香香心裏隱隱作痛。她的兩隻手下意識地互相擰來擰去。

盡管香香著急,可看馬會計,仍然沒有讓她拿錢走人的意思。

可憐的季香香,盡管是女兒之身。盡管山林野地,耳濡目染地知道些男女之事。但還不能理解,在這樣一個倦怠的夏夜裏,一個曾經見識過她赤身裸體的男人,在寂靜中都想了些什麼。更看不出這個男人像火苗般閃亮的眼神裏藏著的東西。其實馬會計早已經拿定了主意。從打開院門看到季香香開始,他就知道,自從離開水渠邊產生的夢想,經過日思夜盼的煎熬,終於來到了麵前。剛這麼一想,立即有一股子熱流,從嗓子眼裏往外冒,眼前反複出現水渠邊上的那一幕。剛開始的推脫完全是半真半假,等香香跟隨他來到偏僻的村委會,他已經無法掩飾逐漸高漲的衝動。但他知道季香香決不會主動答應,操之過急肯定會把事情搞砸。他得慢慢把事情的謎低揭開。前幾天,他還暗中盤算,想趁招商引資的機會,把香香搞到手,然後再給她些甜頭,類似招商補貼之類,誘惑香香暗中與自己來往。可機會竟然提前來到麵前,他不能放過。所以,他指著靠牆放著的值宿木床,簡單明確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