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莊鬼記
我們劉氏家族,幾代人生活在柳莊,這個大西北最為普通的村落,老人們在我幼年時候給我講過無數關於家族和柳莊的故事,我不以為然,直到今天躺在病床上,我才明白,柳莊的故事是要每個柳莊的子孫在有限的生命中傳承下去的,而我也在將大限將至時,傳下這些事。
第一章活佛
西北,風卷殘石,落地淒涼。滿目間灰色,攙不進半點綠意。曆史上蠻夷羌人的居住地,時間中都透著未開化的味道。而金城恰恰在在她的腹中,古往的絲綢重鎮,馱著貨物的駱駝馬匹,穿著古怪的各路商人,過眼的繁華在這裏找到了短暫的交點。
柳莊就在金城的西北角,距城心五十多裏,背靠蔓陀山,前臨黃河水。這樣的村鎮布局在風水學上可謂上乘,龍升戲水之局可保子孫八十年福運。這也是清朝那個叫劉郢的府台大人到此落戶的原因,劉郢當初一聽全家要被發配寧古塔充軍,攜者家眷,一路奔襲,車馬勞頓。實在走不動了,這府台劉郢,喘著粗氣從馬上下來,忽然抬頭一望,定神數刻,言了句,就這了。
劉郢當初任府台時,喜歡結交天下異士,煮酒調琴,談古論異。什麼麻衣鐵算,八卦乾坤,粗通一二。甲子那年攜帶長子劉括徒步上了天台山,拜訪了當時號稱江南神算的丹頓活佛。官隱了小半年。
這丹頓活佛非儒非道,據說生來舌間藏有密子,貌似詭譎,落地時不象別的小孩哇哇大哭,而是口念六字箴言,聲如洪鍾,氣如騰龍。嚇的接生婆當場昏死了過去。其母目瞪口呆以為產下一稀世怪物,其父更是震怒,作為富甲一方,有頭有臉的鄉紳,家中出此怪異不免有些貶損威望,於是看似文弱的父親居然抽劍要滅了這有辱聖明的東西。所幸在場的還有那個一輩子足不出戶,整日吃齋打禪念佛的老祖母,危機時刻,老人家以身擋劍護下了自己的孫子。說來也怪,這怪物片刻停止了誦念,渾身散發著檀香一般的氣味,並開始了新的念誦:粵以真空絕相,聲色匪求;妙有不無,幾庸叵測。惟我正覺,恢運悲心,有感必通,無機不應…….老人家洗耳細聽,臉上露出了笑容,這聲聲擲地之音居然是《般若心經》。
丹頓時至三歲,除了誦讀父親書房中的千卷藏書,就是在老祖母的佛堂中叩佛誦經,可老人家發現蝻子與自己每次頌經,念的音調一致可頌出的字句卻壓根不同,往往自己停了下來,蝻子還在滔滔不絕地念下去。而且蝻子每每誦念周身的檀香味越發濃重,偶爾老人家還會聽到古怪的號聲如同配備的樂器一般與蝻子的誦經聲相符相稱。
那個當初羞憤拔劍想要結果小丹頓性命的父親,此時也驚奇的發現這孩子的異人之處。小小年紀居然流利的誦讀四書五經並對所注之處了然如胸。但絕的遠不止這些,那些奇門遁甲,推背易算的書,在丹頓眼中全然是不如流的雕蟲小技。一日其父經過書房,覺得有人影晃動,於是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視野中:小丹頓居然踩著父親的梨花木椅,麵向南牆的《梅花易數圖》,一副思忖良久的樣子。這《梅花易數圖》乃丹頓祖上所傳,據說與周王時期的先天八卦史出同源,常人畢生通曉一二就足以讓其遍知天下萬事。可幾百年下來,幾輩人隻能望圖心歎,此圖精妙,而無人推解更別提知曉圖意。可此時這瘦小的身影不僅目不轉睛的望著這易數之圖而且不停的用筆在南牆空白處寫下透解之語。丹頓的父親除了驚訝還是驚訝,幾輩子人竟然修出個如此奇人。狂喜之外居然要抱丹頓,丹頓見一雙大手伸向其腰並未靜覺反倒鎮定的說:“請父親容兒片刻,待解出後自向父親詳細說明。”說話時丹頓的眼睛也沒離開此圖半刻。其父欣喜,麵露喜色轉身而去。
丹頓五歲那年,正值桃花盛開,丹頓家中後院有百畝桃花園,每年這個時候家父都要請親朋好友地方官員來此桃花園中,飲酒賞花。今日也不例外,桃花園中人影穿梭觥籌交錯,每個人都在桃花相映處麵露*。一位布衣家丁慌慌忙忙從院外而來說是府外進來一位身著怪異服裝的人,一言不發地像桃花園走來。家丁們幾次阻攔都被此人周身莫名的氣浪彈開。蝻子的父親剛要細細詢問,之間從遠處走來一人。此人身穿紅色衣物,不像是穿上的倒是將整個的一塊紅色毯披掛在身上,頭頂還帶著一頂貌似雞冠的黃色帽子。未等蝻子的父親定神,此人已近麵前,雙手合並口念:“嗡嘛呢叭嘧嗡”丹頓的父親這才看清這異裝人乃是西域僧人。於是忙向此人作揖:“不知大師遠道而來有失遠迎,不知大師此番而來有何貴幹。”“施主,我奉本教法台嘉央群覺喇嘛之命。前來拜見本教教主丹頓活佛。”丹頓活佛,丹頓的父親心想,我這桃花園中何來活佛他老人家。再者這宴請人名單中也沒有活佛呀。正在疑惑之即,遠處花叢中的丹頓信步而來,再看這西域僧人麵對而來的丹頓,盤腿而坐,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串念珠,一個鑲金頭骨碗,一把銀勺攤放在地上。丹頓滿麵莊嚴,儼然一副大師模樣。緩緩彎腰,打坐並拿器念珠纏在手上,拿起碗勺的瞬間說:“紮什倫布寺上師根敦嘉措送我的禮物。”次話一出,對麵的喇嘛再也坐不住了。合並雙手,跪倒向丹頓行長拜大禮:“向我佛上師丹頓大喇嘛行禮。”丹頓依然麵色肅然,將左手放於對方頭上,開口頌念經文。桃花園中的眾人無不為其場麵驚歎。
原來這丹頓並非怪人而是西藏苯教第十世丹頓活佛的轉世靈童,活佛在世時曾於藏曆金鼠年十月,後藏冬蒲達那山上做盛大宏願時向萬千僧眾說過,待他日圓寂後,會向漢地中原脫胎轉世,立誌渡化中原漢人,證佛屠無上功德量。藏曆金鼠年十二月丹頓活佛圓寂,隨後苯教四大護法格西做渡靈緣起,用苯教密傳的八部金瓶預測出活佛轉世方位,命八百喇嘛前往中原漢地,而且為了防止他人假借活佛每人都攜帶了活佛生前用過的法器。至此丹頓的丹頓活佛身份得以昭然天下。
丹頓十五歲那年,夢見所居城外五十裏外的天台山有祥雲浮現,於是和四大護法格西及百位喇嘛前去開啟“地門”儀式,丹頓活佛剛到山頂,隨行僧眾就看見西方天界間出現吉祥天女的宮殿,如意寶樹,丹頓前世法相,所有人都聽見聖螺法號的美妙宏音,此時丹頓活佛全身散發濃鬱的檀香氣味,跪拜的喇嘛們隻見丹頓活佛禪坐向西方天際撒下五彩稻穀以示供奉。一年之後天台山有了一座漢化了的苯教寺院,取名丹頓無量寺。丹頓活佛繼任無量寺法台,天下各處朝拜之人絡繹不決,丹頓活佛廣施法雨,渡化蒼生,功德無量。
且說劉郢任府台時經常孤身一人,前去天台山拜訪丹頓活佛而且與其交往甚密。劉郢性情中人,喜歡喝酒,喝了酒就會詩性大發。誰曾想到幾日前在醉仙樓喝酒,酒過三巡,麵露酒色的劉太府起身,麵對眾級下屬作了一首七言絕句,有一位名叫王儀的知縣在聆聽了上級絕句後,匆忙吩咐下人拿來筆墨紙硯,於是這七言絕句赫然紙上。落款寫著劉郢的名字。那王儀在諂媚拍須過後極力的向劉郢索要了這首詩。一時興起的劉郢二話沒說將此墨寶丟給王儀。這王儀並不是看上了這首詩,當時正值流行*,這劉郢的詩中有一句“月過枝頭明反清”,這不擺明了要反清複明嗎?王儀這孫子恰恰是看到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