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街從頭到尾能走多久,白蒼不知道。他的目光離不開那個已經漸行漸遠的窈窕身影,但那個身影依舊決絕,哪怕消失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同窗六年,他們有多少次這樣無聲地同行到這個街尾的路燈下,然後各自回家,好像隻是涇渭分明的陌生人。
白蒼喜歡陸璃,是那種藏在心裏最深處不能說出的喜歡。他喜歡她端端正正地抄錄黑板上的筆記時認真的樣子。他喜歡她在運動場不停奔跑的矯健身影。他喜歡她永遠特立獨行,驕傲得在穹頂盛放。
可是這樣的她從不為他回顧,白蒼於她,大概僅僅是同路的行人,這樣簡單並且毫無瓜葛的角色。
但這又能怎麼樣呢?
白蒼看了看自己身上土氣十足的白色校服,自嘲地搖了搖頭,嘲笑自己的癡心妄想和不自量力。
他已經永遠沒有機會再對她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了。
六年前,陸璃就已經離開了喧囂的人世,死因是先天性心髒病。
白蒼有一雙與眾不同的眼睛,他能夠看到那些眷戀人世不願離去的魂魄,所以他靜默、低調、與世無爭,因為他不願被當做被人厭棄的異類。
在這六年裏,他一直默默地陪著那個渾然不覺已離世的孤獨靈魂,但她卻依舊沒有看過他一眼。
“你到底在眷戀什麼呢?”白蒼喃喃自語,接著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我累了!”
“我累了,六年中我的眼裏除了你再容不下別人,但你的眼中卻始終沒有我。我真的已經累了。”
“一個人總要抓緊些東西,背負些東西才能算是活著,但始終孤獨的我,卻一直像是死了一樣,這樣的我真的已經累了。”
“所以我要走了,我要離開這裏。”
“失去的終會失去,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無止境的虛無。”
一陣歇斯底裏的抽風之後,白蒼終於宣泄盡了自己心底積蓄已久的不甘。他覺得,哪怕是最純真的堅持,心裏也會有那些向著美好的幻想,也會有小小的奢求。
但他是真的累了,已經精疲力竭,再沒有力量去堅持。
“你想要喚醒她嗎?”
寂靜的街腳驟然響起一個纖細的聲音,像是夜鶯突然鳴叫。
“想。”白蒼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他擁有那樣的眼睛,早已對這些事情見怪不怪了。
“即便你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有可能失去所擁有的一切?”
纖細的聲音繼續詢問著,像是醫生詢問病情一樣安然又沉穩。
白蒼很認真地看了看眼前那個片無比璀璨的光芒,他沒有懷疑對方是否有達成他願望的方法,但是自己真的能夠為這個願望放棄一切嗎,特別是在現在這種想要放棄的時候。
付出不一定有回報,但付出肯定希望有回報,失去了一切,就算回報再豐厚,也像人死了錢沒花完一樣,隻是枉然罷了。
“我願意。”
白蒼很想轉身離開,但是再理智的借口也無法說服自己。他對自己說,人總要在年輕時瘋狂一把,否則這輩子就太過無味了。
那片璀璨的光芒中射出一道銀色的閃電,眨眼間紮在白蒼的麵前,嚇得他麵色蒼白,直接坐到了地上。
那是一柄十分精致纖細的直刀,刀柄和刀身渾然一體,沒有護手,上下盡是古時的雲雷紋飾,隻有刃上才是光滑的鋒芒。
和她一樣美麗,和她一樣驕傲。白蒼在心裏默念著,他眼中看到的不僅僅是刀,還有藏在刀中的她的魂魄,安靜美麗地沉眠。
“有個世界的規則很有意思,能夠將自己的靈魂分割並且具現成可成長的刀具,通過人與刀具之間的共鳴達到獲取力量的目的。”
“你要做的,就是將這柄直刀刺入心髒,讓你的靈魂分裂,注入刀內,然後我再送你進入那個世界。至於能不能喚醒她,就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聽到那個神秘存在的解答,白蒼沉默了很久。
他明白,去了另一個世界,就會是另一個身份,就要與現在的一切盡數割裂。
而且,喚醒了陸璃之後,那麼注入刀中的靈魂到底是屬於誰,他所喚醒的到底是不是原來的那個人。這些都是他所需要顧慮的問題,這些代價對他來說甚至超過了他的生命。
伸出了顫抖的右手,他對自己說:“什麼也別想,這時候什麼都不該想。我要喚醒她,不願她繼續沉淪,這就是值得的。”
“這便是值得的!”
猛地一握,白蒼將冰冷的刃對準了自己心髒的位置,恐懼讓他的心像裂開一樣疼。
不能猶豫,不能遲疑,一旦退後便再也無法前進。隻有無數次地告訴自己,這麼做一定是值得的。
鮮血四濺,猩紅的顏色浸染了銀光閃爍的刀,像是獻出了自己的靈魂。白蒼痛得說不出話來,他的靈魂像是在瞬間被分割,殘破的心靈卻始終不渝地堅定貫徹著自己的意誌,神聖的金光終於在此時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