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失去消息之後,岑鉞便有些厭食,這還是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吃東西這麼幹脆利落,竟是因為驚嚇。
將餐盤放到一邊,岑鉞保持著以往的習慣,進浴室洗漱,一舉一動都緊繃著,力求與平時無二。
嘩嘩的水聲中,小少年才有了些許放鬆,表情怔忪著,想到從前聽來的奇聞異談。
——若是被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盯上,一定不能表露出來,更不能讓對方發現自己已經知道它的存在,否則它就會對你不利。
這種來源於未知世界的恐怖,成功嚇住了九歲的岑鉞。他對於這個世界已經提前學習了很多東西,甚至也因為自己被迫提前長大的途中所經曆的那些黑暗而對這個世界感到厭倦,但是當他麵對“鬼怪”這種超出常理之外的東西,岑鉞與一般的懵懂孩童又沒有了太多的區別。
他將自己移下輪椅,在浴缸中將自己衝刷幹淨,他下半身癱瘓,現在大小便無法自控,岑鉞每一小時都會沐浴一次,保證自己全身都幹淨清爽,這件事情他不願意讓陳姨做,總是獨立完成,動作已經十分嫻熟。
岑鉞洗完澡,正要將自己擦幹,水浴係統忽然出了故障,冷水嘩嘩澆下來,岑鉞扶著浴缸邊緣的手一滑,整個摔在浴缸裏。
雖然浴室裏開著暖燈,但大冬天被冷水劈頭澆下還是受不住,岑鉞狠狠打了個寒顫,脖子到手臂瞬間麻木。他咬牙揉搓自己的手臂,半晌終於恢複了些力氣,當務之急就是要爬起來將冷水關掉,可他腰部以下都使不上力,拚命夠了幾次都隻能夠到離開關幾厘米的位置。
水的溫度越來越冰,打在身上鞭笞一般的疼。
岑鉞齒縫間逼出“喀喀”響聲,雙眼執著地死死盯著開關,眸底漸漸蓄起屈辱和憤恨。
這樣殘缺的身體,做這樣的一件小事,都像是蒼白的腐肉一般力不能支,他就這樣赤\/裸地被暴露在水龍頭下,束手無策地任其羞辱。
暴躁滋生在胸口,陰鬱聚集,在這種矛盾尖銳的時刻,很容易就恨上周圍的一切事物。
視角裏有什麼東西動了動。
岑鉞冷冷扭頭,就看見一張毛毯,從門縫裏擠了進來。
它懸浮在空中,中間突起,像是被什麼東西頂著,在空中一蹦一跳,蕩出搖擺的弧度,急切而明確地向他奔來。
岑鉞:“……”
???
他揉了揉眼睛。
我家的毛毯會自己跑步啦?
第3章
毛毯當然是不會自己跑步的。
古綾頂著毛毯,在方才岑鉞拚命夠也夠不到的開關上撞了一下,然後把毛毯甩到了岑鉞的身上。
冰冷的水流終於停下,毛毯還帶著空調屋裏的溫度,恰好覆蓋住岑鉞顫栗的身體,溫暖的觸♪感讓全身被冰凍住的血液都逐漸回流。
岑鉞瞳孔劇震,少年被冷水打濕的茶色雙眸中透出難以言喻的神色,他緩緩轉頭,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空中半透明的小東西。
像水母一樣,圓圓的,底下有波浪,身子上那是……手?兩隻小手對在一起,黑亮亮的眼睛盯著他,像是會說話一樣,盛滿了擔憂的情緒。
還眨巴眨巴的。
這就是,他房子裏的“靈異生物”?
長得不夠讓人害怕啊。
岑鉞沉默地移開視線,用毛毯包裹住自己,緩緩用手臂撐住浴缸的周圍,將自己移去了輪椅上。
有了毛毯的包裹,他不僅變得溫暖,還不需再承受那種赤身的羞恥和尷尬。
岑鉞操縱輪椅,向門口駛去,經過某一處時,略微停了停,嘴唇囁嚅兩下,卻始終沒有說什麼,錯身而過。
古綾並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已經能夠被小恩人看見了,依舊上上下下地跟在岑鉞身邊,黑豆眼凝亮有神,還在為剛剛的事情後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