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一小段路,聶隱娘撩開車簾的一角,向外觀望。
坐在她對麵的人怯怯地問:“沒有追兵吧?”
“就是有也不怕。”聶隱娘冷冷地說,“你怎麼了,害怕了?”
對麵的女子雖坐在車內,一張臉仍被黑紗罩得嚴嚴實實,看不到她的表情。
聶隱娘又道:“你連詐死都敢,何以現在又怕了?我倒覺得你膽魄驚人呢。”
“不是我有膽魄,是我……信得過崔郎。”
“可是此計連環相扣,隻要有一步差池,你必死無疑。”
“當初崔郎為我設下此計時,也是這樣對我說。他問我,是不是寧願死也要逃出長安?我說是。我們便依計行事了。”她說著,輕輕撩起麵紗,露出了那張令長安城中所有風流俊傑們渴慕的麵孔——杜秋娘。
“計策定得很倉促。當時我拿到裴娘子的信,便趕緊去請崔郎商議對策。崔郎仔細檢查了扶乩木盒,發現送給我的這個木盒並沒有下毒。”
“為什麼?”
杜秋娘搖頭:“原因我們至今都沒想通。但當時崔郎卻說,他想到一個將計就計之策,也許能讓我從此擺脫……‘那個人’,他問我願不願意冒那個險?”
“還真是非常冒險。也虧他想得出來,虧你會聽他的。”
“因為我再也不想這樣生活下去了。與其生不如死,未若向死求生。”
聶隱娘一笑:“能蒙天恩,可是天下女子巴不得的福氣呢,偏你這杜秋娘與眾不同。”
“隱娘莫要取笑我了。我杜秋娘雖為娼妓,卻以才藝立身,本也活得自由自在。誰承想,那次襄陽公主府中宴飲,請我去助興。我於席上唱了一曲《金縷衣》,竟……讓他聽到了。從那以後,我的生活就徹底改變了。雖然他為了掩人耳目,還命我照舊開門接客,但事實上,隻有他格外開恩,我才能去給幾個王公顯貴們的酒宴掌席助興,其餘的時候,我必須以各種理由拒絕邀約。世人都以為是我價高難攀,卻不知我早已失去自由,全然做不得自己的主了。我的人雖還在大明宮外,其實已為宮禁所鎖。更不知道哪天他一高興,我便隻能入宮去了。”
“入宮不好嗎?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總好過賣笑為生吧?”
杜秋娘正色道:“我說過了,我情願死。”
“沒想到你還挺有見識。”聶隱娘的眼神中有了點惺惺相惜。
“隱娘與我,原非尋常閨閣女子,見識自與她們不同。”
“說得好。”聶隱娘微笑了,“不過,這個計策也太冒險了。”
“崔郎說得清楚,他給我服的詐死藥,能讓我閉息鎖脈十二個時辰。在這段時間裏,我看起來就是一個死人。但隻要十二個時辰一到,必須立即給我喂下還魂丹,否則我就永遠是個死人了。”
“而且在還魂之前,任何一個環節有疏漏的話,秋娘必死無疑。”
“沒錯。但崔郎也告訴我,以他對……那個人的判斷,在那人知道我的死訊之後,一定會叫裴娘子來查驗我的屍身。因為對那人來說,我已經做過他的女人,就算死了,我的身體也不可以讓別的男人來觸碰。所以,他絕對不肯叫大理寺的仵作來驗屍,但又不便讓宮中的閹人來。而裴娘子正在為他調查扶乩木盒的案子,所以他隻有裴娘子這一個選擇。而隻要是裴娘子來查案,崔郎便有把握讓她在十二個時辰內,允他來收殮我——他果然做到了。”
“所以,你也就搶回了這條命。”
“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