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的對大明宮最好的形容。

但經由裴玄靜揭示出來的這個秘密,其黑暗汙穢的程度仍然超越了皇帝本人的想象,也超過了他所能接受的限度。假如不是現在階前跪著的她,他大概會當場嘔出來吧。

皇帝強壓下胸口的煩悶,深深地籲出一口濁氣。

“你知罪嗎?”他向下問道。

“妾不知。”

“哦?娘子不是最精明善斷的嗎?”皇帝的神態已經平穩多了,“如果朕沒有記錯,今天是娘子第二次詆毀大唐的皇家尊嚴了。朕曾經警告過娘子,犯此罪者,當淩遲處死。”

裴玄靜抬起頭來:“陛下命妾查案,妾便查案。有了結果,便如實據報,妾隻想為陛下效力,至於是否詆毀了大唐的皇家尊嚴,實非妾之所慮,也絕不是妾所能承擔的罪名……況且,妾以為,大唐的皇家尊嚴並不是那麼輕易能被詆毀的。”

“你真是這麼想的嗎?”皇帝居然露出了一絲笑容。他明白自己始終不能下手殺她的原因了——裴玄靜,實在是他所見過的最大膽的女子。而她的勇氣來源竟是——真相。

她似乎堅信,隻要秉持真相,就可以挑戰他的權威。

多麼天真,天真得可笑。

在裴玄靜今天的言行中,皇帝還看到了敵意。這是之前沒有過的。因為金仙觀的那一夜,她的心中對他有了恨,也許裴玄靜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是皇帝卻發現了。

所以就更不能殺掉她。毀滅她,遠不如征服她來得痛快。

何況她還那麼有用——想到這裏,皇帝點了點頭,道:“說得不錯。回到案情上來吧。關於宋若茵、杜秋娘和宋若華,朕權且認可了你的結論。不過朕記得,你還欠朕一個案子吧?”

“是。還有‘真蘭亭現’離合詩的來曆。”

“唔,有答案了嗎?”

裴玄靜黯然地搖了搖頭:“妾以為宋若華是知道內情的,她也給過我暗示。可惜的是,妾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她就死了。”

“所以,娘子並沒有完成朕交代的全部任務。”

“沒有。”

“朕記得,娘子曾經提過要離開金仙觀?現在還那樣想嗎?”

“妾……任憑陛下定奪。”

皇帝輕鬆地說:“既然娘子還有個案子沒查完,朕自然不能放娘子走。回金仙觀去吧。”他看著裴玄靜,又溫和地補充道,“做完你答應的事情,到時候再商議。”

裴玄靜叩首告退,步履有些輕飄。

清思殿外,已換上了一幅燦爛的夕照勝景。落日與視線齊平,如同一隻火球在西方的天際熊熊燃燒,染成金色的雲海覆蓋在長安城的上空。萬道霞光穿破雲層,落在九街十二衢上,落在一百一十座裏坊上,落在千家萬戶的屋頂上。

宏偉的長安城,在這時看起來,像極了一個小小的金色棋盤。

裴玄靜收回目光,看見陪送在身邊的陳弘誌,欠身道:“陳公公。”

“聖上命奴送煉師。”隻要不在皇帝麵前,陳弘誌的言談舉止就顯得老練多了,“請。”

兩人走了幾步,裴玄靜說:“今天在聖上麵前,有一件事我沒說。”

陳弘誌微笑,並不追問。

“據我查得,送扶乩木盒去杜秋娘宅的人,正是陳公公。我沒說錯吧?”

陳弘誌仍然微笑不語。

“如果聖上追問,我一定會如實相告。但是……”

“……聖上並沒有問。”陳弘誌接上話頭,“他不會問的。煉師心裏也明白吧?”

裴玄靜料到皇帝不會追問。因為杜秋娘輕易相信宮裏送去的東西,就說明了皇帝和她的隱秘關係。方才在他們的對談中,盡管神秘恩客的身份昭然若揭,但畢竟沒有人捅破那層窗戶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