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彎腰撿起那條被眾人踏得滿是泥汙的灰色圍巾,抱在懷裏。這是他生日時男友送的。
林先生並沒有抬眼看他,而是又點著了一根煙,慢吞吞抽了一口,道:“你已經拖了一個月,按規矩,應該剁你一根手指。”
“再寬限我四天,四天之後,我若再還不上,一切都聽憑林先生處置。”舒星彌望著眼前的男人,他的眼神裏沒有恐懼,沒有驚惶。
林先生也驚詫於他的平靜,這實在不像是一個欠了高利貸的人應該露出的眼神。一般他們去催債,欠債人大多都是跪地求饒、痛哭流涕、驚慌失措,比鞋底的雪泥還不如,一碰就散。
“還有。”舒星彌看了看其餘幾個男人,停頓了一會。
林先生揮了揮手,幾個男人走出房間。
“我想再借十萬。”
“你瘋了?”林先生眉頭輕皺:“前麵的債還沒還上,又要借?你剛才說四天之內還上,是怎麼回事?”
“我家人要動手術,三天之內必須手術,否則就沒命了,”舒星彌低頭,目光黯淡了一瞬,又抬頭說:“這是最後的機會。”
“成功率……?”
“百分之三。”
兩個男人都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房間裏有片刻的沉默,似乎連煙圈都停止了彌散。
“四天之後,如果你還不上,打算怎麼辦?”
“你可以摘我的腎,”舒星彌露出一個不能被稱之為微笑的微笑:“如果我家人的手術沒有成功,你可以把我的五髒六腑都取走,隨便你賣到什麼地方去。”
林先生終於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他媽傻啊,還不上債不會跑嗎?”
“小點聲。”
林先生麵色鐵青,看了舒星彌一眼,伸手從大衣口袋摸出錢包,抽出一張銀|行卡,放在床頭桌上。
“裏頭有十五萬,密碼都是零,算我還你一個人情,寫個借據。”
先前有一次林先生腹部中刀,舒星彌作為護士,對他悉心照顧,忙前忙後。他記著呢。今天本來也是送錢來的。揍舒星彌,也是給手下們看的,不然上頭不好交代。
“謝謝,真的,我一定會還你的。謝謝。”
舒星彌語無倫次。
他寫了張借據,林先生接過,收在錢包中。
“走了。”
林先生不願看到舒星彌拚命掩飾脆弱的樣子,他想,先離開是比較好的選擇。
舒星彌將銀|行卡放在包裏,又從床頭桌的背麵摸出存折。他今天回旅館來,是為了拿存折,取錢支付醫藥費的。
他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又接了杯冰涼的淨水,漱漱口,吐出摻了淡淡血紅的水,是嘴角破了。
他望著鏡子,心想,這頓打挨得真值,現在有錢了,裴欲終於可以動手術了……
百分之三。
渺小的成功幾率。
他和裴欲從小一起在孤兒院長大,兩個人都沒有什麼好運氣,從來沒中過獎,就連買飲料也沒中過“再來一瓶”。
想到這裏,舒星彌有些絕望。
他搖搖頭,又抬起臉來,裴欲一定會好起來的。
不需要任何根據,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必須抱著如此盲目的希望與期許。
小時候,他營養不良,瘦瘦小小的,又不會打架,全靠裴欲罩著,裴欲得了什麼好吃的,都塞給他。就連晚上踹被子,裴欲都惦記著把他的腳放回被子裏,還要把被角掖得好好的。
別人都打趣說他是裴欲的小童養媳。裴欲疼愛舒星彌,像疼媳婦。
他要什麼,裴欲都給。裴欲要什麼,他也給。◢思◢兔◢在◢線◢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