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城東有間醉仙樓,醉仙樓下有條醉仙街。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醉仙街尾的角落裏有個小攤子,攤子就是一張小桌,一個小板凳。板凳上坐著一個黑袍瘦小老人,旁邊站著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青袍少年,攤旁立著一根分不清年月的黑黝棍子,棍子上掛著一塊布,上書四字:神醫名相。
有道是,黃婆賣瓜自賣自誇。這個世界上,如果有一個醫生說自己根本不會治病,有一個木匠說自己做出的床又醜又不穩,那才是天下之奇聞。如若有一個看相算命,兼帶順手治兩下頭疼腳傷之類小疾的江湖郎中自稱神醫名相,那實在不是什麼稀奇之事。這普天之下打著神醫和名相旗號的算命先生和郎中恐怕沒有上萬也有幾千個。
因此,如若說醉仙樓天下聞名,醉仙街聞名天下,那這醉仙街一隅裏的小小算命攤子實在是最容易被人遺忘的。
但如果有人注意,就會發覺那黑袍老人額骨高突,雙手幹枯猶如鷹爪,走起路來雙腳輕盈無物。每一個行走江湖的人都可以輕易的根據這些特征得出一個結論:這個老人確實很瘦。
那少年身材瘦削,看起來稍顯文弱的樣子,配上一襲青衣,身上帶著一副讀書人都有的斯文。他的名字與裝扮非常相稱:沐青衣。
這其實就是一個平平凡凡的看相兼帶看病的小攤子。生意既不太好,也不太差。出攤既不太早,收攤也不太晚。坐在攤前的客人看起來也是既不太有錢也不太窮。就像此刻正坐在攤前的一個灰衣中年人。
“看相還是治病?”黑袍老人眯著雙目道。
“這看相與治病有何不同?”中年人微帶笑意看著黑袍老人。
明知故問,來者非善。
黑袍老人緩緩道:“看相能預吉凶,能知貧貴;治病能去身恙,卻不知官人有什麼樣的需要?”
中年人道:“哦?看相能預吉凶,卻不知我如果寫下一個名字,你是否能給我測一下今天這人的運氣是吉是凶?”
這本應是街頭測字的把戲,卻非看相所包含。
黑袍老人微眯的雙眼忽的睜大,透出一股銳光盯著中年人道:“這看相,乃是根據人的麵容方正預測貧貴,根據人的臉色光彩預測吉凶,這憑名字卻做不到。”
中年人微哼一聲道:“你既敢稱名相,豈可沒有一兩手過人之處?連憑名字測吉凶都做不到,怎敢稱得上名相二字?”
黑袍老人緩緩道:“既然如此,那就讓小可試上一試。不知官人你要測的名字是什麼?”
中年人從攤子上拿起毛筆,蘸上墨,提筆往紙上一放。卻忽然抬頭盯著黑袍老人說道:“卻不知你的名字是哪幾個字?”
黑袍老人道:“小可賤姓方,單名一個貴字。”
中年人輕笑一下道:“那可太不巧了。”
黑袍老人道:“哦?”
中年人道:“你的名字竟然與我想寫的名字不一樣。既然如此,那就請你幫我預測一下此人今天的吉凶如何?”說罷,右手毛筆一揮,三個大字赫然紙上:淩雪峰。
沐青衣雙眼已經掃到那三個字。他的心下一陣震動,該來的還是要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還是靜靜的站著,就像完全沒有聽到這兩人的對話一樣。但他的手心已經滲出了汗。
沐青衣畢竟年齡尚小,中年人成竹在胸的笑容讓他感受到了壓力。
黑袍老人雙眼微微一掃紙上,緩聲道:“天冷之時水露乃化雪,萬年之間土石能成峰。雪乃水,峰屬土,水土能生木。鬱鬱蔥蔥佳氣浮,此人本該大吉之象。奈何官人你寫的這個淩字,卻是咄咄逼人,有淩逼天下之勢。勢大生風,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想來今天此人卻是運氣不佳啊!”
“不過,”黑袍老人雙眼射出了一段厲光,忽然提高了聲音,“勁鬆立於崖,遇風卻是傲然自立。我看今天這人的運數卻是逢凶化吉。”
中年人站了起來,往後一個縱躍,高聲道:“既然如此,那便見一下分曉吧!”
忽然一陣暗器破空之聲呼嘯而來,黑袍老人猶如老僧入定,並沒聽到那破空之聲。
眼看著四柄飛刀即將到達黑袍老人麵門,忽然一陣劍光閃耀,“叮叮叮叮”,剛好四聲,不多不少。飛刀俱被劍光擊落。沐青衣手裏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把劍。
四名黑衣勁裝大漢從四個方向包圍了過來。沐青衣右手提劍,傲然站立在黑袍老人身邊。微風拂起了他的衣襟,黑袍老人卻仍然一動不動。這一老一少二人,一個傲立似鬆,一個盤坐若石。
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四名勁裝大漢提起了手中的劍,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出手便是殺招。完全無視了身邊的沐青衣,四把劍從四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分刺黑袍老人的右肋,後心,喉嚨和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