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1 / 2)

便想直接溜達進去,可沒想到進去才上了階梯,抬頭就看到緣滅方丈從上麵走了下來。

兩人打了個照麵。

沈獨頓時覺得有些不自在,看了眼前這已經上了年紀的老僧一眼,但沒說話,隻往旁邊讓了一步。

“阿彌陀佛。”

緣滅方丈也不與他寒暄更多,眉頭微微皺著,也不知是心裏藏著什麼事情,所以顯得有些沉凝,隻宣了一聲佛號,便從沈獨身邊走過,下了樓梯,一路出業塔不見了影蹤。

沈獨一下有些好奇起來,開始猜測這老禿驢進來是要幹什麼,是終於對他這種天天串門的行為有了異議?但剛才一個照麵打過去他也沒提半個字啊。

奇了怪。

他想了一會兒,沒想出結果,幹脆也不想了,直接往樓上去,到得塔頂第七層便問:“方丈找你說什麼事啊?”

“入世與出世之辯罷了。”

沈獨進來的時候,善哉並未在抄寫經文,隻是站在那一方窗前,看著外麵,清晨的天光將他籠罩,沉靜而平和。

風吹進來,吹動他雪白僧袍,也吹起了案上一頁紙,飛到了沈獨腳邊落下。

沈獨低頭看了一眼,彎腰撿起來,卻道:“你不會是想告訴我,緣滅方丈現在在考慮禪院出世、涉足江湖的事情吧?”

“該來的總會來,與其等刀架在脖子上,不如先握了刀架在人脖子上。世間人,為惡易,為善難。惡欺善者善,善卻難製惡者惡。非善者比人強,不能破此局。”

善哉雖被罰業塔,可與往日確無區別。

天機禪院雖然超然,但總歸還在世俗之中,便有脫俗之心,其身也無法免俗,更何況乎濁流攜裹?

當個好人比當個壞人更難,所以要想當好人既要比壞人更強,也要比壞人更狠。

這道理,沈獨是有親身體會的。

他聽著約莫猜到是江湖上有了新的變化,而且變化很可能出在顧昭的身上,但也不很在意了,畢竟眼前這和尚敢放破綻給顧昭,便不會懼怕將來的事情。

手中的紙頁很薄,上頭墨跡已幹,沈獨一眼看了點內容,竟然覺出眼熟來,不是自己昔日讓鳳簫從那佛珠中破解出來的經文,又是什麼?

他一下有些訝異。

看了半天之後,又發現還多了後半截,便拿過去問善哉:“我竟都忘了問了,當初我從千佛殿中盜走佛珠,解出了其中之義,可後來一練差點沒要了我命。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是武聖所留精要之中的一部分。”善哉回頭看他,似乎是想起了他昔日的狼狽,淡淡笑了一笑道,“隻是這一部分內容並不是很妥當,怕為禍世間,所以單獨收入佛珠之中,以期有一日將其修改妥當再使其現世。”

不是很妥當?

善哉說話總是留有餘地的,很多很重要的事情都會說得很輕描淡寫,好像在他心中大事小事都是一樣,可沈獨現在已經能判斷出來到底什麼事大,什麼事小了,一時想起自己舊日曾練過這功法,背脊骨都發了寒。

而且,他還想起了某一個故事。

目光閃了閃,沈獨道:“所以當年的武聖,果然並非是因要救陸飛仙而殺人,而是因為練功走火入魔嗎?”

“即便不是,亦相去不遠。”

善哉不知當年更具體的事情,所以也並不確定,隻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沈獨覺得有些複雜:“所以如今你將這功法補齊,該是已經將其修正妥當了吧?”

善哉點了點頭。

沈獨便笑了一聲,抬眼看他:“江湖上很久以前就傳你有令人‘驚為天人’之才,我當時是不信的。但後來真見了你,又喜歡上你,才知道世間當真有這種讓人連嫉妒都生不出來的驚才絕豔之輩,橫空出世,照耀一方。和尚,你怎麼就這麼能耐呢?”

這一番話,感歎之外,是有些調侃意味的。

須知江湖上無數高手,所修功法大多依前人開辟出來的道路走,能自創一門的都是開宗立派的大師,有本事修改旁人功法的更是少之又少,更不必說是這種練了之後就會走火入魔的功法了。

可偏偏善哉做了,還做成了。

沈獨是真覺得人跟人之間有那麼點差距。

但沒想到,他這一番話之後,善哉反倒有些沉默,因側轉身來,所以天光隻照著他半邊臉,有些奇異的光暗交織之感。

他垂眸,隻問道:“可我並不是。”

“不是?”沈獨一怔,“不是什麼?”

“不是天才,不是驚才絕豔之輩,也不是橫空出世,更照耀不了一方。”善哉抬首看著這塔頂八麵牆壁上浩繁的陳舊經卷,聲音也變得渺茫許多,“世人最愛聽傳奇的故事,從江湖上一夜練成神功,到市井中天降橫財,凡一鳴者最驚人,厚積薄發者則往往被視作平庸。凡有聲名者,為人評‘天賦異稟’,不悅,以其有天賦,亦有日積月累、水滴石穿,卓有付出,才有今日;為人評‘懸梁刺股天不負’,亦不悅,隻以詞言多用以表世間愚頑無慧根之人。世間或有人天賜其才,可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