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還請一定遣人告知我一聲。畢竟沈獨這樣的破綻,還是活著更有用吧?”
“……好。”
顧昭平靜地應了下來,然後看陸飛嬋慢慢地走遠。
日已西斜,有了點黃昏的暮氣。
顧昭繞過了回廊,推開了自己的屋門。
屋內一應擺設如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一般整肅嚴謹,又透著幾分淡泊的雅致。
書案上攤放著昨夜沒看完的書卷,硯台內的筆墨已然幹涸了大半,隻留下一點水跡,一柄連鞘的雪藍長劍便隨意地擱在案頭上,並未完全入鞘,劍柄與劍鞘之間泄露出幾分澄淨的寒光。
劍自然是雪鹿劍。
自打妖魔道尋覓方曉不成將沈獨當日許下的“死諾”公之於江湖之後,無數人都在找方曉,也找這把劍,好像找到了方曉,得到了這把,就能真的主宰沈獨的性命,將這一位昔日高高在上的妖魔道道主斬於劍下一般。
顧昭修長的手指從劍鞘精致的鑄紋上一點一點擦過去,染著山水墨痕般的眼底,卻出現了幾分本不該有的惘然。
其實,陸飛嬋並沒有想錯。
似天機禪院這般的存在,江湖上的巨擘們又有幾個不忌憚?他更是忌憚很久了。
凡有野心的,都想要動它一動。
但無論如何,他都是蓬山第一仙,是這江湖上人人稱讚的正道,又怎麼能無緣無故針對天機禪院?
所以要師出有名。
沈獨就是這個“名”。
這些陸飛嬋都猜到了,或恐也以為他這一位蓬山第一仙顧昭,就是幕後的真凶,是從頭到尾操縱這一切的人。
隻是她該猜不到——
任他有多“足智多謀”“卓詭不倫”,也不過就是這局中一隻“螳螂”罷了。
“天機禪院,慧僧善哉……”
微微閉了眼,顧昭再一次默念了這個名字,隻有一種無端端的壓抑湧上心頭,讓他心底的戾氣慢慢滋長。
那能救沈獨性命的殺生佛舍利,被這個和尚直接從天機禪院送到了蓬山,且指名道姓要交給他!看似隻是要救沈獨性命,從此待在業塔,再也不理會外麵的事情。
可事實上,外人當時根本不知道沈獨就在蓬山!
這一位慧僧,不僅知道,還直接讓人將舍利送來了……
他分明是篤定沈獨知道了會不顧一切去禪院找他,也分明是看穿了他的野心,故意將沈獨這個破綻擺在了他的麵前!
一頭是追逐了半生的野心,一頭是還未明細的感情,魚與熊掌不可得兼。
所以即便他氣得發瘋,也隻能擇其一。
大好的機會就在眼前,隻要沈獨活著進了天機禪院,就是破綻,他的野心逼迫著他放棄沈獨,還要力保他進入禪院……
沈獨說,你心裏一定把“情”這個字,看得很重吧?
沈獨說,若把你衣服扒下來,能看到幾道疤?
沈獨還說,你贏不了他。
顧昭想著,忍不住笑出了聲來,隻因為當初不服,現在卻毫無反駁之力。隻是他並沒有輸在任何才智與洞見上,輸隻輸在——
在喜歡沈獨之外,他還有野心。
除開沈獨,善哉無欲無求,可他還有所欲有所求。
“啪嗒”一聲輕響,他輕輕掀開了書案上一隻方方正正的小匣子,裏頭立著兩隻剔透的琉璃瓶,隱約能看見瓶中所盛的一粒粒紅蓮子。這本是能放下四隻琉璃瓶的小匣子,隻是此刻右側原本該放著另外兩隻瓶的位置除卻兩個淺淺的圓形凹痕之外,空空如也。
顧昭忽然就覺出了那種寂寞。
一種江湖上終於沒了沈獨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