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士無思慮之變則不樂,辯士無談說之序則不樂,察士無浚誶之事則不樂,皆囿於物者也。招世之士興朝,中民之士榮官,筋力之士矜難,勇敢之士奮患,兵革之士樂戰,枯槁之士宿名,法律之士廣治,禮教之士敬容,仁義之士貴際。農夫無草萊之事則不比,商賈無市井之事則不比。庶人有旦暮之業則勸,百工有器械之巧則壯。錢財不積則貪者憂,權勢不尤則誇者悲。勢物之徒樂變,遭時有所用,不能無為也。此皆順比於歲,不物於易者也,馳其形性,港之萬物,終身不反,悲夫!
郭註:不能自得於內而樂物於外,故可囿也。各以所樂囿之,則萬物不召而自來,非強之也。士之不同若此,故當之者不可易其方。能同則事同,所以相比。業得其誌,故勸。事非其巧,則惰。物得所嗜而樂。權勢生於事變。凡此諸士,用各有時,時用則不能自己也。苟不遭時,雖欲自用,可得乎!故貴賤無常能,各有極,若四時之不可易也。當其時物,順其倫次,則各有用矣。是以順歲則時序,易性則不物,物而不物,非毀如何!不守一家之能,而之夫萬方以要時利,故有匍匐而歸者,所以悲也。
呂註:人莫不有至樂之處,得是而遊之,其為囿也大矣。而諸士者,獨樂其性之所偏,則囿於物而不能囿物者也。自招世之士至勢物之徒,雖趨向不同,而遭時有用,不能無為,則一以不知真君所在也。夫時有所用而為之,非性命也。時有今昔,猶歲有寒暑,今一遭之遂守而不舍,不能無為,此皆順比於歲,寒而不知有暑,暑而不知有寒,以所遭為常而不物於易者也。人莫不有真君存焉,而乃馳其形性,逐物而不知反,此至人之所悲也。
疑獨註:知者樂運其才,辯士好騁其言,察士務窮詁人,三者皆役於物,故日囿。道能招世人使之慕,事能中民使之樂,筋力、兵革、勇敢皆言其能為國禦難,枯槁、幽隱、山林、法律執法議罰,禮教謂化民,仁義謂利物,農以草萊為業,商以市井為業,庶人無暇日,旦暮皆有業,百工有器械之巧,則業長而壯矣。責者務多積,不積則憂;誇者務權勢,不尤則悲;勢物之徒,好有為,有為主於變,以變為樂,則所遭之時不同,不能無為也。凡此眾事,皆為物所係,各蔽一曲,非同於大通者也。夫歲所以統四時,易所以統萬物。聖人與天同,故能統於歲而不為歲所統,物於易而不為易所物。一曲之士反此,為歲所統者,若四時之殊氣;為易所物者,若萬物之異形也。
碧虛註:黜計慮則知士窮,廢合縱則辯士困,崇簡易則察士閑,能內養而不樂外馳則物不可得而役也。招世之士尚賢,所以興朝。中民之士循理,所以榮官。時有息難,則勇士矜誇。佳美幹戈,則不親未耜。枯槁之士不事王侯,宿於名而已。法令興則冗惰勸。禮儀盛則矯飾。脩行仁義者,以際會為得誌。若其士不學,農不積,工不巧,商不貨,韋庶失業,由於自惰也。責者貴財過於身,誇者重勢甚於命,以勢役物樂於變動,如耳目鼻江當有用之時,莫能自遏也。才知各任則事業成,四時失序則歲功廢,不順比於歲皆為物所遷,其心化其形與之然,是之謂不反,誠可哀也。
《鬳齋口義》:思慮百變,談說有條,淩棵問訊,爭分爭毫。三者各以所能為喜,一日無之則不樂,皆囿於物者也。招世者,耀名。欲興起而立,朝廷之上。中民,則庸人,故以爵祿為榮。筋力者,以濟難自矜。勇敢者,見息難而喜。枯槁,隱士,留意名聲。法家者流,多求治事。敬容,矜持容貌。貴際,以交際為重。草萊,謂耕種。市井,商販之事。比,和樂也。旦暮之業,謂日積其贏。工藝之人,以其能自壯。有所恃曰勢。有所積曰物。小人依附豪貴,多從臾,有所作為而後可以得誌。遭時有用,欲無為不可得也。譬一歲之間,百物生成,皆順比其序,其所變易者非物所自由。不物於易,猶雲非物自為變易也。馳役其身心,溺物而不反,可哀也已。此章起論突兀,疑前有缺文,不可復考,其評知辯察士之所樂,乃學道者之所悲,何背馳若此,是各為其能所囿而不得自由者也。招世,謂舉善旌賢,以來天下之士,故可以興起朝廷。中民,猶雲宜民,故當榮以官爵。後叔諸士農庶百工,趨向之不同,各執一偏,但以得用為樂而忘其勞苦,失性之為患,然而不能變通,用各有極,極則姦偽生而患害作矣。當其處無用也,常以有用為心,思所以設施註措,妄念未嘗暫息;遭時有用,則誌滿意得,作法逞能之不暇,又安望其無為哉!貪者不積則憂,誇者不尤則悲,亦不越前意。是皆安其所不安者也。亦猶春秋冬夏之統溫凍寒暑,雖順比於歲而各得其偏,不能與物易,寒令不可施之於夏,暑令不可施之於冬。不物於易,猶雲不易於物,錯綜其文,唯至人心同太虛而身備四時之氣,所以能易物而不易於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