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趣蹴然正坐曰:若趣之年者已長矣,將惡乎託業以及此言邪?庚桑子曰:全汝形,抱汝生,元使汝思慮營營。若此,三年則可以及此言也。南榮趣曰:目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盲者不能自見;耳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聾者不能自聞;心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之與形亦辟矣,而物或間之邪,欲相求而不能相得?今謂趣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慮營營。趣勉聞道達耳矣!庚桑子曰:辭盡矣。曰奔蜂不能化蕾燭,越雞不能伏鵠卵,魯雞固能矣。雞之與雞,其德非不同也,有能與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見老子?
郭註:全形,謂守其分而元攬乎生之外也。目與目,耳與耳,心與心,其形相似而所能不同,不強相效。兩形開,而不能相得,將有間之者達耳,謂早聞形隔,故難化也。
呂註:德遺堯、舜而不為,其元積也至矣。然則惡乎託業而可以及此言耶?答以人之形常保,神得以生者,一也。豈以有物為息哉!及其耳目屬乎聲色,鼻口屬乎臭味,心為物之所役,則形虧而不全,生離而不抱,思慮營營而不止,是以不能元物也。唯其全形抱生而元思慮,則常心得矣!安有所謂聖知仁義,得存其間哉?夫耳目不別聲色,心知不辨是非,世所謂聾瞽與狂也。為道者則以不自見為盲,不自聞為聾,不自得為狂;狂與聖,在念與不念之間耳。我形之與彼形,固皆保神,神則元方也,安有閉而不闢者?其所以相求而不能相得,有物間之而已。趣雖雲未聞道,其所知已異乎常人,但未能以楚之言契之於心也。
疑獨註:趙懼庚桑之道難至,遂發惡乎託業之間,答以全形抱生,即《老子》雲:營魄抱一也。營魄,則形全;抱一,則生全。專氣致柔,元思元慮,可以及此言也。趙未明庚桑之意,謂形雖一而耳目與心不能相為用,以聾瞽狂者觀之,則耳目心三者各異於形矣。夫豈知聾瞽狂者之所以為形全哉!我形彼形,俱開而外見諸理。物或間之,與接為構。欲相求而不能相得者,六賊為之孽也。趣自知未化,庚朵之道勉聞達耳而已。奔蜂、越雞,喻己才小,不能化大,使之見老子,所謂大而化之也。
碧虛註:趙間若合賢知何業可託,答以去賢則全形,忘知則抱生。疏淪千日,斯言應矣。有主不執,故狂弗自得。六鑿相攘,故物或間之。膚受者達耳,神悟則徹心。牛涔安有餛鵬之化?蜂房安有鵬鵲之雛?理固然也。庚桑所以謝趙之間者,欲藏其狂言以自全,而推至理於老聃耳。
《鬳齋口義》:人之心與耳目皆開也,而狂者不能自得,猶聾盲者之元所見聞。我形與人形本開闢而元蔽,今乃為物欲所間,以心求心不能相得,夫子教我勿使思慮營營,勉以聞道,庶幾其能達矣!奔蜂、越雞之喻,義同前解。趙聞至人藏身不厭深眇,遂問於何託業而可踐及此言,庚桑誨以全形而勿損,抱生而勿離,亡心思絕慮,功周千日,庶幾可矣。若前所雲尊賢先善,皆勞思而為之,損形離生之本也。越猶未悟,乃迷中心之疑,謂目與形本同而盲者不能自見,耳與心之於形亦然。聾者不自聞,狂者不自得,即連叔曰:豈唯形骸有聾盲哉?知亦有之。今趙非形有聾盲,正坐知之聾盲,所以費庚桑點化。形闢,即覺也。我形彼形,俱開而應物,本元所蔽;及物入而為主,所謂我者反為客矣。相求而不能相得,猶孔門雲: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相求而相得,則子知我,而我知魚矣。今雖承師訓,勉聞達耳,未能心悟也。庚桑至此,無所施其巧,遂使就有道而求速化,將無不解之惑矣。於此有以見庚桑之德,不責人之難化,及揆己之不足,所以廣師門之樂育,躋弟子於成村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