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庖丁章》敘述養生要旨最為親切,故寫其動作進止之度,以應夫行住坐外之間,未始須突離也,而畫筆之工,曾不是過。蓋天下事無小大,有理存焉。解牛而得其理,則目無全牛,刃有遊地。養生而得其理,則身有餘適,事無廢坊。奏刀中音,喻應物之當理。釋刀而對,喻忘生而得理也。有心乎應物,則所見無非牛。體道而冥物,未嘗見全牛也。神遇不目視,則依乎自然,以虛為用,而亦無所事乎知見矣。十九年而刃若新發硎,言與物.無逢者,生無所傷,養神有道者,久而不弊也。然而每至於族,見其難為,骨肉盤結日族,以喻應酬世故,事物繁劇之時,當加戒謹,以成厥功,定而後能應也。世人徒從事乎厚味、侈服、華居、顯位、聲色、悅樂以為養,養愈至而生愈失,經所謂養形果不足以存生。是已庖丁所好者道,則所見無非道,故事物之間恬無滯礙。雖逆順迭出,萬變叢挫,卒有以善解之,不啻遊塵之過前。是何也?蓋能養其生之主,則玄德內充,真機外應,處已處物,無不適宜。應已而復歸於無,是謂善刀而藏。安有月更之弊哉?真人慮後世學養生者,溺於況寂無為,無以酬醉世故,廢人事而道可立,其為道也鮮矣!故寓道於技以立言,而牛之解不解無庸辮。再考每至於族,似指族庖。見族庖之難為,故休然為戒,而終無難也。李士表論意亦同此。休然為戒已下,趙氏點句獨異說,亦可通,但末後刀甚微三字句不圓耳。
公文軒見右師而驚日:是何人也?惡乎介也?天與?其人與?曰: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獨也,人之貌有與也。以是知其天也,非人也。澤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飲,不薪畜乎樊中。
神雖王,不善也。
郭註:介者,偏刖之名。知之所無奈何,天也。犯其所知,人也。獨,指偏刖。夫師一家之知而不能兩全其足,則知之所無奈何。以右師之知,而必求兩全,心神內困,形骸外弊矣。豈直偏刖而已哉?兩足共行日有與。有與之貌,未有疑其非命也。以有與為命,則知獨者非我也。夫逍遙乎自得之場,固養生之妙處,又何求於入籠而服養哉?言雉心神長王,誌氣盈豫,自放於清曠之地,忽然不覺善之為善也。
呂註:右師,益人貌而天者也。介然獨立,故公文軒見而疑其非人。天之生是使獨也,言所得於性命之理本如此。若夫與物接而其貌有與者,則人而已矣。澤雉飲啄自如,心與天遊,而適其性命之譬也。不蘄畜樊,神王不善,製乎人間而不得逍遙之譬也。樊中之養,雖至於神王,非其所善,不若澤中飲啄之希而自得也。
疑獨註:天生斯人,使之獨足,而人之貌則有與也,言養生不在形骸,要在神王而已。故澤雉自適,雖飲啄至少,而神不虧。樊中稻粱充足,適所以累身而已。夫養神在於適性,故古人一畝之官、葷食瓢飲,以為至樂,正明此理。
詳道註:介者,不與物通,獨而無與,右師盡其所受乎天者如此,而與人之貌有與者異,故公文軒曰:雲雲雉之為物,資養於澤而憂畜於樊,其養於澤也,神可謂王矣;其憂於樊中,雖王不善也。蓋處世而與物遊者,未嘗無所防;離人而入於天者,未嘗不自適。右師驚於人,則神王而善可知矣。雉神王而不善,則驚於人可知矣。
碧虛註:作善不免,天也。為惡近刑,人也。有與,猶相與,今介獨者,是罹禍於天。雖犯法令益稟受愚昧,亦非人也。人之儀形全美,相與而行,固難企慕而忘己醜也。久矣夫,不知世事感變之所起,事至則惑其所由然,惑則外物害之矣。其害也知其所由然,則委之自爾,而內無驚怛,所以免乎重傷也。
趙註:右師,矇睨也。介,相師者也。人莫不有目而我獨無,是天使我獨,非人所能為,因引雉以自解。雉在澤中,十步方一啄,百步方一飲,不能忘機者,以目有所見,懼物之害己也。慮息如此,豈料真身樊籠,為人所畜,是兩目之明不足恃。故曰:神雖王不善也。神寓於目,精釆發見謂之王。言恃目防息而不得免,不若無目者之一委於天也。庸齋雲:右師,已刖之人,為右師之官。介,獨也,刖而存一足也。天與、人與者,言天生如此邪。刖則分明是人,卻日天之生是使獨者,言人之形貌皆兩足相並而行,此則獨異,便是天使非人也。益謂世間有餘不足,雖是人為,皆由造物。人處患難,當安之也。澤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飲,言得食之難若受養籠中,則飲啄皆足而為雉者不願。益籠中飲啄雖飽,雉之精神雖王,而終不樂,故日不善也。
介,一音兀,斷足也。崔氏本作肌,據前諸解立說不同,亦各有意義,詳定從本音以偏刖釋之為當。有與,說亦未明,今擬以與訓類說之。蓋右師之介雖蓄於人,亦其天分使之獨足,而其貌則與人同類耳。況稟形最靈復有以充其內,豈可以外虧一足而自棄其全美哉?是故一安於命而歸之天,知所當全者在乎德性,德者與生俱生,性則為生之主,不離於斯二者,是謂得其養矣。形之殘兀,何加損焉!欲人安於息難而順其性命之情,則吾有尊足者存。所養非形骸也,故後文澤雉之喻,以全性為樂,畜樊為憂。再詳經旨,謂澤雉飲啄雖艱,而不願就養。若受畜樊中,則雖飲啄有餘而飛行失所。形雖王不善也,諸本多作神,使其神王,豈得謂之不善哉?況受繁樊中,無神王之理,傳寫之誤,失於訂正耳。
#1依下文當補一『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