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下,那張陌生而又熟悉的麵孔顯得更為蒼白,看得出來他麵上痛苦的表情,絕不僅僅是我方才的那一剪子,見得靜琳對他的態度,便猜得出他們二人一早便是熟識,當下也就不如早先那般警惕了。示意靜琳將此人扶進了我的禪房,原本這樣是不十分妥當的,但事出突然,再者若是給什麼人見到閑言碎語的自是免不了了。
“大哥,這是我青筠姐姐,這幾日水月庵也不太平,所以青筠姐姐才會不小心誤傷了大哥。”靜琳一邊替那名男子包紮傷口一麵又向他解釋道,我雖不知此人來曆但聽得靜琳這樣說,便也是在一旁歉意的一笑。此人的身份一時間也看不出個所以來,雖說但憑那一身青緞便看出來頭不小,隻是倒也不似尋常王孫公子般輕浮。
待靜琳將他手臂上的傷處包紮完後,他卻執意不讓靜琳再處理他肩頭的傷,肩頭那一處雖看得並不真切,然後衣衫上已是印紅了大片,想是傷得不輕,究竟是遇上了什麼才會傷成這樣,既是這般穿戴又何以會沒有下人在身邊照顧周全呢?
“冒昧一問,公子深夜這般狼狽逃至水月庵可是遇上了什麼難事,此處已是水月庵與皇覺寺的範圍,這兩出分屬皇城禁軍管區,又是何人竟敢這樣大膽行凶。”不管怎麼說,深夜遇上這樣一個來曆不明的男子都是讓人不能心安的。
“實不相瞞,在下乃是劍南一帶的商人,近些年才移居京都,而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親自從南疆進貨,正往京都回趕時卻是在山下遇上了土匪,這幫子土匪凶猛異常不僅搶了貨物還要取我性命,若非仆從舍命相護,在下怕也是難以逃出生天了。”許是念及那些犧牲的仆從,那名男子的眼中竟顯露出絲絲哀傷之情,相比較宮裏頭那些個遇事便推了下人們出去的主子來說,這份真情實在是太可貴了。
靜琳替他斟了杯熱茶好言勸慰了幾句,又向我道:“青筠姐姐是不知道的,靜琳原是被一個戲班老板買來的,而後戲班子生意不景氣班主便要將我們賣去青樓,彼時若非大哥相救,靜琳或者早就淪落風塵了,靜琳自幼孤苦承蒙大哥垂憐搭救本該隨侍大哥左右,但靜琳一直有個心願便是想著青燈枯佛侍奉我主,為神明時時添些香火。”
畢竟都是些不愉快的事,屋內的似乎也正被一種難以名狀的壓抑所籠罩,時候不早了靜琳口中的這個大哥終究是不能在我這常留的,最後還是決定讓他暫且去到靜琳的房間休息,那時的我相信我的眼睛所看到的東西,我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不過是個落難的普通生意人,但如果當時我能問一問他的名字,也許我會想起一切,也許當時我會立刻趕他出門,這樣也就沒有了後來的流言蜚語,這樣我也就不會再一次對人心這種東西絕望,可惜沒有如果,誰也不能再回頭。
早間起身時靜琳早已不在身旁,房內依舊殘留著安神香的餘味,自從來到水月庵雖說日子是淒苦了些,但這裏近乎與世隔絕的寧靜卻叫我得以安然入眠。這幾日賭氣似的不再去皇覺寺抄經,然而仔細想想倘若真有人追問下來豈不連累了勿念大師,這便要尋了霜華一道去,走出禪房時卻瞥見窗欞下有些香灰,許是哪個師傅又偷懶了吧,並未多想便朝著霜華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