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議事廳的路上,我遇見了最意想不到的神祗——冥王哈德斯,那個平均每十一年才在奧林匹斯山露一次麵的稀客。
顯然,他剛從議事廳裏出來,而上一次他與神王以那樣的方式會麵是四千年前,因為他拐跑了珀爾塞弗涅。
那麼這次呢?幾個月前,他才剛攜妻子前來參加了十一年一次的大慶,有什麼事重要到讓他這麼快便再次返回奧林匹斯?
“陛下……這麼快便又要走了?”我禮貌地打著招呼。
“有公事尚待定奪。”
他眉宇間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自持,看不出任何端倪。
“……那麼,陛下一路走好。”
最終還是打消了詢問的念頭,休說是否問得出什麼尚且未知,反正很快便會從父親那裏得知一切。
“對了,能否請陛下代我向冥後致歉?”憶及珀爾塞弗涅,我又喚住他,“原本在戰爭結束後便應前去拜會的,但是臨時出了些狀況……”
“當然了,我想她會理解的……”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似乎完全清楚我所指為何……那麼,他與父神的會麵便應該與“他”有關了——小小兩名人類不可能驚動冥界之王。
“對了,你在戰場上的英姿令人印象深刻。”他突然說道。
“陛,陛下謬讚了……”被他讚揚,我感受不到任何喜悅,隻有誠惶誠恐。
“絕不,你的技藝我可是領教過的。”
真是難得,冥王在對我微笑!?
看來他心情很好,還有心思挖苦我。我對父親與他會麵的內容愈加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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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並沒有在議事廳接見我,而是邀我與他一起“出去走走”。
遠離了所有的神殿,我們來到奧林匹斯山最高的一處麵朝東北的懸崖邊,迎麵而來的風讓人心曠神怡,而抬頭遠眺,則可看見雲霧繚繞中的斯特羅比勒斯,囚禁著“他”的地方……
最終,我選擇率先打破沉沒:“請原諒,我沒有事先征得您的允許,當時事態緊急……”
“我比較好奇的是,你居然能與波塞頓和平共處。雅典娜從第一次見他起,便與他完全不對盤……”他毫不在乎地打斷我,語調中有明顯的愉悅。
見他沒有不悅的跡象,我暗自鬆了口氣,應道:“沒辦法,我比較好說話。”
波塞頓那張壞嘴,一定一開口便得罪了一向矜持的雅典娜,不過他也不會受得了雅典娜得理不饒人的說話方式就是了。
“我看是比較缺乏原則吧!”身後傳來一個飽含笑意的女中音,毫不客氣地揶揄著我。
談到女神,女神便現身。顯然,此次我並非被單獨召見。
親熱地親吻對方的雙頰,我不忘尋問善後的事宜。
“我辦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在父神麵前,雅典娜總表現得比我隨意許多。她與父親之間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默契,那是我不曾體會過的。
“福柏,一個半神和一個凡人,你打算把他們怎麼辦?潘多拉打算什麼時候把他們認領回去?”雅典娜悠閑地問著。由此更可以肯定,父神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死活。
“不,我想普羅米修斯大人已經事先有了安排。他隻需要我在關鍵時刻保證那兩個人的性命,無論我是否願意。”我答道,難掩自嘲,“他大概是指望他們去創造下一代人類。”
“就靠那兩個?開什麼玩笑,那根本不可能。”
“這他大概已經計劃妥當。到了特定的時刻,皮拉和丟卡利翁一定會得到相應的暗示。”無力地撫著額頭,我歎道。
然後我開始向他們解釋我在皮拉身上發現的秘密——普羅米修斯在幫助潘多拉獲得孩子時,在那顆生命之種裏植入了火焰的精華。而由於厄爾庇斯懼怕火焰,那個孩子成為唯一一個能夠抵禦“知識之本”的白銀人類。
“她被命名為皮拉[1],火焰的本質,療傷、光明與重生。普羅米修斯在暗示,她是人類重生的關鍵。我敢打賭,這一切,是在他見到潘多拉後,立即開始策劃的。而目前為止,我們的一切行動似乎都在按照他所預計的進行著。”
“但是,他怎麼可能在那時便預計到父親會有的行動?您等了幾百年才直接對他下手,不是嗎?”這是我一直想不通的。
“我給他送去一名女神,若還不意識到自己的好日子將盡,他就不是普羅米修斯了。”父神的話語中充滿調侃。
“啊,我們親愛的老普羅米修斯,似乎還沒能克複自己的那些心理障礙。”雅典娜隨意地接口,顯然這對她而言已不是新聞。
“他怎麼會變成那樣?”我問道,希望父神或者雅典娜能夠給我一個更加具體並且客觀的解釋。
“我們又都是怎樣變成為現在的我們呢?”父親不答反問,“親愛的,如果你期望能夠理性地解釋每個生命的改變過程,你會瘋掉,在你真正開始研究之前。”
“明白了。”我點頭,沒再多問。
是啊,他是如何成為今日的他又有什麼關係?重點是,這就是現在的他了;除了他自己,誰也不可能改變。
“那麼,我們隻能依照他的安排走下去?”
“為什麼不呢?我看不出會有什麼損失。”父神聳了聳肩,悠閑地說道,“我之前一直都想不透他到底打算如何挽救局麵,所以才在順著他的劇本演。一開始,我們都假設他在試圖以潘多拉逼你或者赫斯緹亞就範。但後來,我開始考慮,如果不是呢?如果你們隻是順帶地起到保障作用呢?”
事實證明父神是對的,普羅米修斯真正需要的是皮拉,更正確地說,潘多拉的女兒。
“我也是不久前才完全想明白的——他早就知道第二代人類也不是長久之計。之前偷盜火種、試圖在祭品上蒙騙我,都不隻為了他們,而是更長遠的打算。”他輕敲著額頭,慢慢地渡著步,“兩代人類,不是難以存活便是難以忍受;不過,失敗兩次,我相信足夠他得出可行的方法,來完整人類的靈魂,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