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1 / 3)

“人間世事,在我們這裏,不過是些數象罷了。三十年一世,世事輪回,陰陽流轉,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人法天,以人象天地宇宙,人身上大小事情一樣不過是數運使然。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何況其他?

“你說有意思,那是挺有意思的。看世間諸人諸事,都不是用生來帶著的這對眼睛了。用的心眼,以心觀去,也無所謂是非恩怨,不過都是些數象演進而至重象新象。其實前因早定,又哪有什麼新?都是從開頭就定了結局的事情。這麼看來,好似也沒那些世上常說的‘意思’了……對不對?”

傅清溪聽得目現蕭索之意,卻叫雲在天心裏一動,曉得她恐怕也想到這一層了。

深吸了口氣,換了更溫和的語氣道:“我說我因此不懂得何為情,就同你所說的,這情在我這裏沒什麼道理。不過是數,理應如此的,有什麼好生情處?卻是天意使然,叫我遇著了你。那時候我病得不能動,又不能看書又不能想事情,偏就那麼巧遇上了你。

“一開始是想謝過你兩清了因緣,少沾因果,哪想到你拿了那書這些日子居然連下冊都沒瞧過。我從沒見過這樣向學之人……又聽你同元風在外頭說些車軲轆話,若真心中有疑至此,為何不靜下心來好好自問一番,既是‘我’在這世上的難處,那不得問問這個‘我’同這個‘世上’的幹係?卻隻聽你在那裏狗兒追尾似的說些沒頭的話,偏那個還不住地幫腔,好像你說的話多有道理似的。我實在聽不下去了,才問了你那三句。

“後來你來得更勤了,倒也不管我這個‘老先生’,同一個‘老仆’聊得挺熱鬧。元風本就對人事極有興趣的,因他覺著我同他都不算十分像‘人’,我們從小到大長起來的地方,周圍的人裏也確實都是些‘怪人’。你可算是個正真的人了,難得還不是那麼惹人嫌的人,他可有得問了。

“我也跟著聽。我試過你心性,知道你心地純樸,不事雕琢,所言可信。我們遇到過許多人,說話或者好誇張或者好矯飾,總之叫他們對著真正的自己是十分困難的。甚至還有拿個假的自己當自己,哄著自己過日子的,還不在少數。每次你一走,元風總要同我說些你今日說言的背後之事。比方說你是寄居在外祖家的,沒有親的兄弟姐妹,父母早亡等等事情,他都一早聽出來了,後來還跟你麵前演什麼‘原來如此’,那是他想過過演戲的癮……

“在那回我聽了你將精力花在米契買賣上的事情而訓斥了你之後,不用那小子整日在我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說什麼怪話,我自己亦覺出來了。在我看來,你當日的情形,向學一道才是最好的解決之路。那銀錢又有何用?且又怕你把數演的東西往這上頭一用,自覺得趣了,從此就止步於皮毛上,那這輩子才真的叫完了。

“可這話再往深了說,這事情同我並沒有幹係。你會這麼做自然也是因為你自己的各樣數象疊加而來,才又成此象。所謂命也運也,這都是數運使然的,無可更改,又有什麼可訓斥可憂急的?我卻為一個數象動了火氣……這時候,我大概知道什麼叫‘情’了……”

明明一樣的‘另一半’的故事,傅清溪聽清風大人說起來時,那就是一個故事的樣子,這會兒聽朗月大人一說,那心就跟著一揪一揪的。尤其聽到自己當年走的歪路和他當時的心緒,好似莫名就聯結了什麼似的親近起來,心裏都酸酸熱熱的。

雲在天接著道:“我如今想著,這個‘情’大概就是對‘生’的憐惜吧。想想我們,哪個不是因緣際會才能生而為人的?這生而為人,在什麼樣的人家裏有什麼樣的父母,怎麼長起來,又要受什麼苦難,經曆哪些心劫……自己能做主的實在沒有什麼。又說‘眾生皆苦’,這人自然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