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一瞬間,一個溫暖的早晨,一個夏日的午後,又或者僅僅隻是她溫柔的注視,顧萌是在十五歲的時候確認她愛上了那個女人,是在那個夏日的午後,並肩睡在涼席上,頭上的吊扇搖搖晃晃,六月的太陽把整個天地都曬得過於明亮,家門外有一株白蘭花,每到五六月,就掛滿了枝頭,香氣迷人,白蘭花喜光,於是迎著陽光肆意地生長,枝繁葉茂,有一兩枝樹丫枝偶爾還會伸到二樓的窗前,窗下的陽光被剪的細碎,顧萌就是在那個午後覺得她對躺在她身邊的那個女人的感情不再一樣了,她聽到她平穩的呼吸聲,她睡著了,麵向她而側臥著,雙手枕在臉下,睡得那樣安寧,她偷偷地摸了摸那個女人的臉,顫微微的,小心翼翼的,捧住了那張精致的臉,親了親她的嘴角,她好緊張,能聽到自己的心髒即將跳出來的聲音,身旁之人隻是眼睫毛動了動,她像一個偷嚐禁果的孩子一動也不敢動,直到幾分鍾之後才確保顧嵐並沒有醒過來,她稍稍安了安心,隻把手放在顧嵐的手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從那以後,她開始叫她顧嵐,而再不像以前一般地叫她姐了。
顧萌是五歲的時候去的顧家,她不是孤兒,僅僅隻是被親生父母拋棄,五歲以前的事她壓根就不記得,她所有的記憶,所有的童年,都在顧家,顧家是個普通的工人家庭,顧家有一女,亭亭玉立,比顧萌大五歲。
“小妹妹,你長的好可愛。”那是顧嵐對顧萌說的第一句話。
顧嵐不像其他家的孩子會反感家裏突然來了一個人,會分掉父母的愛,顧嵐似乎很早熟,也很懂事,顧世軍兩夫婦工作比較忙,照顧顧萌成了顧嵐的責任,她照顧得很好,比親生姐姐還好,甚至就連這個名字也是顧嵐取的,她說小妹妹這麼可愛,這麼萌,就叫顧萌好不好?
怎麼能不好呢?隻要是她說的,那都是好的。
顧嵐每天早晨叫她起床,幫她穿衣服,吃早飯,牽著她一起去上學。
在十五歲以前,她也一直把顧嵐當姐姐看,一個善良的,溫柔的,體貼入微的姐姐,直到那個夏日的午後,她聽到自己不尋常的心跳,她知道她臉燒得像火炭,十五歲的年紀已經明白那已經不再是對姐姐的感情,顧嵐成了顧萌整個青春期的幻想和性啟蒙。
那是一個對什麼都好奇對什麼都未知的年齡,害羞,青澀,情竇初開,甚至連去買一包衛生棉,如果小賣部老板是個男的都會不好意思去的年紀,她的全幅心思都藏在了心裏,顧嵐又怎麼會知道自己一手照顧的,從五歲來到家裏的小女孩竟然有那樣悠長的心事,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她好,收養一個孩子本就是她的意思,父母疼愛她,她想要個妹妹,可以陪著一起成長,父母不願再生,善良的顧母把顧萌接回了家,她欣喜若狂,似寶貝一樣地對待著這個妹妹,直到顧萌十五歲就長得和她一樣高,她才發現這個妹妹已經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
世事從來都無常,有時顧萌在想,如果她不是來到顧家,而是一直呆在那個破破爛爛的孤兒院裏,她的人生會不會有所不同?會不會她也和尋常人家的女孩子一樣,談幾場青春期陣痛的戀愛,然後找一個愛自己的男人結婚?過上一種很簡單的幸福日子?
也許命運之線從出生之日起就已經注定,如果那天晚上,她沒有喝酒,她沒有怒氣攻心地像個瘋子,她沒有幹出那樣的事,是不是好多事情也都會不一樣?
顧萌閉上眼,終是忍受不了藍色的微光,起身將顯示器關掉了,她站在窗前,二十二樓的高樓,窗外再沒了那一株白玉蘭,而顧嵐,這輩子,興許都不想再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