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她師父給了照片。若是在街上偶遇,盧嵇怕是認不出來。
不論是十年前能被他單手拎著上街的身高,還是三四年前來的時候剪短頭發穿著馬褂短襖,都讓盧嵇一直有種可憐兮兮,營養不良的感覺。
而眼前的人,卻皮膚白皙,跟小兔子似的清澈眼神,細窄雙眼皮,素凈清秀又……土鱉。
嗯,土鱉這一點還是原汁原味。
盧嵇打量了一下。而且三四年前這個身高,現在還是這個身高。也看不出來有什麽發展前景了。
也隻有那張臉,稍微有點像少女的樣子。
算來,她已經有十七了,卻看起來隻有十四五歲似的。
對麵女孩兒咬著嘴唇笑了笑,似乎很不能適應這放著音樂的咖啡廳,謹慎道:“是盧先生?”
這樣的口氣使得盧嵇楞了楞。原來他與江水眠是這樣疏遠的關係了麽?
不過這些年,他見江水眠的機會也不多,在孩子眼裏,他成了個越隔越遠的陌生長輩似的人也有可能。
盧嵇滿心親近的話語說不出來,一身深灰色西裝,往後倚了一下:“江水眠?我都快要認不出你來了,快坐吧。”
盧嵇看她實在是局促,安慰的笑了笑,江水眠望著他的臉似乎傻了一下,呆呆的將長皮箱立在桌邊,坐在了皮沙發上。
也不怪江水眠要呆,連那拿著菜單來的女招待都差點踩著高跟鞋崴了一下腳。
盧嵇的相貌不說在天津,在南北也都是有點名氣的,他有四分之一的英國血統,短發微卷,梳分頭也總管不住,幹脆放任自我,任一部分頭發垂下來,最近頭發長到了耳朵半截的位置,更顯的散漫。不笑的時候唇角也似乎微微彎起,讓人分不清他是讚許還是嘲諷。
在民國初年,不論男女老少大概總覺得男人該有沈穩或波瀾不驚的樣子。
盧嵇坐沒坐相,逢處便癱,身上不靠譜或不正經的氣息太濃厚。
有這樣耀眼的一張臉,不論是瘋子還是浪子,很難不招女人喜歡。
但……盧嵇不討女人喜歡,實在是因為他還尤以沒文化出名。
穿著西裝和好皮囊的無知綠林。有人是這麽評價他的。
若說民國報紙偶爾評幾個民國出眾的美男子,大抵盧嵇是裏頭唯一一個以鬧笑話出名的。他在公眾場合說錯過英語法語,讀錯過絕句名詩,亂用過成語和引用……還沾沾自喜。
“你們家孩子出去留學,學成個盧煥初”大概是損人最難聽的話之一了。
再加上盧嵇對外動不動吹噓自己五個美人姨太太,又傳聞無數人跟他有風流的爛賬,好像也沒看他幹過什麽爛事兒,人渣加文盲的名聲先傳出來了。
不知是圈子裏哪個才女先開口罵:“誰要是跟了他,那可真是膚淺的連皮子地下深半寸的爛都看不見了。”
搞的不少名媛也罷才女也罷,聽了這評價麵子上再也不好跟他來往,心裏總有點……覺得可惜了。畢竟還有臉不是麽。
那女招待縱然被盧嵇的笑容迷得神誌模糊了一下,也當即可憐了一下對麵那個涉世不深的鄉下小姑娘。
盧嵇勾唇:“你喝什麽?”
江水眠兩隻白凈的手放在桌麵上:“啊……我、我不知道。”
盧嵇看見她指尖居然有點染過鳳仙花的淺紅,有點恍惚。他還總覺得她還是個沒懂事的半大丫頭,張口就道:“那就牛奶吧。”
盧嵇挑眉:“你怎麽來的天津?你師父呢?”
江水眠:“我坐火車從蘇州來的。不過、火車沒有通到城內,我又坐了驢車來的,昨天剛到。”
盧嵇皺眉卻仍然唇角帶笑:“你師父來的信裏怎麽也沒有說明,早知道便要人去接你了。你來之前,師父還說了什麽?就送你一個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