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樹上息著幾隻小麻雀,嘰嘰喳喳的叫得很歡快,我轉頭看著小鳥,多想跟它們一樣可以自由自在的飛翔,這種被人參觀的感覺太憋屈了。
“莫曉,這道題,你來回答。”
像這種公開課,回答問題的人不是都事先選定好的麼,或者就隻挑那些單科成績特別出眾的同學,怎麼挑好像也輪不到我吧,而且,我剛剛分了心,完全不知道他說了什麼,怎麼回答。
我傻愣愣的站著,隻好照實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他看了我一會,歎一口氣,竟然就這麼放下了書。
“我以為,上次的談話你聽懂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吧。”
然後,在同學和聽課老師們驚愕的眼神裏,他問了個更離譜的問題:“知道清政府最後為什麼會滅亡麼?”
我學曆史的當然知道,當即脫口道:“清朝末年閉關鎖國、盲目自大、不知進取。”
盧老師笑:“回答的很好,莫曉同學,現在的你就像是那末年的清王朝,眼光狹隘,不知進取。你曆史學的那麼好應該知道師夷長技以製夷的意思吧。”
師夷長技以製夷是鴉片戰爭後,大學者魏源提出的思想,意在吸取西方的先進技術加以吸收利用再用來製約、抵抗列強侵略。
“英文雖然說不上是什麼先進技術,但到底是一種學習趨勢,在全民學英文的潮流中,唯獨你固步自封、不思進取,等到高考的時候,瘸了這門課,你猜自己考進理想大學的機會能有幾分?”
他句句在理,字字戳中我的痛處,言辭之犀利讓我登時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
“你坐下吧,好好體會,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你在我的課上說不知道三個字。”盧老師重新拿起書本,向教室裏的人微微鞠了一躬,說:“不好意思,耽誤大家時間了,現在繼續上課。”
這一堂課,我最終還是沒有聽進去一個字,他竟然拿自己的演示課來對我說教,這是我人生裏第一次,對老師,感到愧疚。
盧老師在大庭廣眾下,剝開我內心懼怕的本質,用他的言語一針一針紮得我鮮血淋漓。這樣的震撼教育之後,我若再無動於衷,就真可做那茅坑裏的臭石頭了。
第二天開始,學校的操場上,每天都能看見我捧著英語書早讀的身影。麵對知識、文化,不能像小孩子挑食似的選擇性接受,想要追求自己的未來,就必須全方麵發展,哪怕是不喜歡的,隻要它有用,就應該認真對待。
盧老師教會我的,是一種態度,無論是麵對學業還是以後的生活,都是極其有用的。
在後來的學習中,我真的把他當做了可以交流溝通的朋友,盧老師本就比我們大不了多少,他總是一副陽光燦爛、朝氣蓬勃的樣子,而且博學多才,好像什麼話題他都能說上一說,對人生的感悟也頗有深度,這樣的老師做朋友,確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樂於跟同學們混作一團,旅遊的時候也穿的花枝招展混在學生堆裏找不到人;看電影的時候,跟我們圍坐一團,討論情節;學校運動會上,他站在百米起跑線上揮著手臂喊“同誌們為我加油啊”;考試成績出來的時候,誇讚那些考得好的、鼓勵考試失利的,每個同學都能感受到他的真誠。
而我,之後的成績單上再沒有出現過那抹紅色,盡管英文成績不是拔尖,但至少,我用心在學,“不知道”這三個字,我再沒在他的英語課上說過。
盧老師在學校實習了兩年多,之後被調派去了一所省重點中學。還記得他走的那一天,天空裏飄著細碎的雨,涼涼的打濕了每個人的心。他的臉上還是那副招牌微笑,擁抱了班上的每個人,一共說了四十六句“加油,我對你有信心”簡短的句子照亮了整片天空的陰霾。他說,離別不一定是傷感的,都是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其實並未遠離。於是,綿綿細雨裏,大家微笑著揮手告別。
許多年後,依然記得,在與盧老師告別的時候,我回敬的一句話:“與師為友,其樂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