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裁決(1 / 3)

常山國中興元年秋八月十五,正值桂花飄香的季節,京兆府秋闈放榜,解元名叫俞常傲。

同日,俞父,撫遠大將軍俞允恭,被革去全部官爵,逮捕入獄。

久經沙場的他在被捕過程中毫無懼色,屢次強調自己的清白。

不料,刑部奏上其大罪九十二款,天子念及其功,當天開恩賜其獄中自裁。

俞允恭死前連連叫冤,咬破手指寫下絕筆血書,要俞常傲為自己報仇。

當天淩晨,俞常傲肚子裏的蒲桃美酒還在陪他暢遊詩海,幾個凶神惡煞的官兵就把他從蠶絲被窩子裏掏出來,赤條條地丟在地上。

從小到大儒雅隨和的他哪裏經過這世麵,十分警惕地縮在角落裏打哆嗦。

“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他急忙笑著擺擺手,迫切地想緩解一下焦灼的氣氛。

兩個士兵反擰著他的胳膊,像拖一條狗一樣把他拖起來。

為首的軍官提起羊角燈籠,點著了房裏的玻璃繡球燈。

借著金黃的燈光,軍官臉上詭異的笑容、士兵手中明晃晃的刀槍,在他眼前一覽無餘。

“這位官長,你我遠日無仇,近日無怨,何必舞刀弄槍……”

“啪——”

話音未落,軍官趨前一步,抬手扇了他一耳光,罵道:

“小賊子,咱們的確無冤無仇,但你爹與當朝天子反目成仇,兄弟們這些吃皇糧的也要交差!”

俞常傲淡淡道:“可否細說?”

“貴人多忘事啊,”軍官的笑容頗有些猥瑣,“大將軍欺君罔上,狂妄自大,殘忍不仁,三族皆斬!”

“說這話要有依據,我和家父為朝廷效力不是一朝一夕,怎麼可能是……”

“啪——”

又是一記耳光,軍官還將一口唾沫啐到他臉上。

“你小子老實點,兄弟們是送你進刑部大牢的,不是在這裏聽你扯東扯西的。”

軍官隨手順走了書桌上的玉筆洗,目露凶光:

“你穿不穿衣裳?不願意穿就光著身子走,想要就麻利點,兄弟們沒工夫跟你磨牙鬥嘴!”

換上棉衣、皮靴和冬帽後,俞常傲照例戴上了手銬腳鐐,被官兵們推搡著,踉踉蹌蹌地踏入了陰森森的刑部大牢。

他的腦袋有些發昏,渾身上下,不知有多少處傷痕在發熱發燙、隱隱作痛,甚至都沒發現自己已經被押解到了大堂之上。

他和一大群被株連的無辜者一起被關押在狹小的牢房裏。

每天天還沒黑,就上鎖了,大小便都在房間裏,和吃飯喝水的氣味混在一道。

三天裏,獄卒們把他拖出來不知道多少次,每次都用黑布蒙住他的眼睛。

然後呢?就是皮鞭、棍棒、烙鐵、辣椒水,雨點般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三天裏,獄卒隻給他喝了一碗畜牲都不吃的泔水,吃了一碗汙黃的黴米飯。

他感到饑渴難耐,渾身痛疼。

他感到自己已經支撐不下去了,再過三天,非死在這裏不可。

一個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靜靜的威壓:

“喂喂,挺住,還沒到審訊呢。”

這是他與他同房的一個獄友,一個隆鼻闊口的精悍青年,彪悍的身材和滿手的老繭隱隱訴說著他不凡的閱曆,陰晴不定的臉龐泛著古銅色的光澤。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家夥嘴角自始至終掛著嘲諷的微笑。

直到他被獄卒告知,眼前的少年是自己將軍的獨子。

他突然有些緊張,甚至還有幾分羞澀,仿佛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不敢麵對自己的家長。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俞常傲,大概十七八歲,身上是一件淡淡褪色的青灰色長衣,外罩了一件破棉襖。

看氣質,確實很可能出於富貴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