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醒醒。”
一碗涼水驟然潑在臉上,如薇迷茫地慢慢睜開眼睛,眼前是玉翠微微上挑的丹鳳眼。她捂著酸疼不堪的後頸,疑惑地看著玉翠道:“你怎麼還沒走?”
玉翠挑了挑眼睛:“走?走去哪?”
她剛要開口繼續追問,一個穿著汗衫的寸頭彪形大漢走了過來,瞧了她一眼、轉頭對玉翠道:“她醒了?怎麼樣,同意了麼?”
如薇驚異地瞪大眼睛、失聲驚呼道:“冬哥!你……你不是……”
那漢子亦有些驚訝地看著她:“怎麼,你認得我?”
腦中轟然一聲,這是怎麼回事?冬哥怎麼還活著,而他與玉翠竟完全不認識自己。她環視四周,發現自己被裝在一隻大箱子裏,而這裏……似乎是永福茶樓的柴房。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地出神,一個滿頭珠翠的黝黑婦人走進了柴房、站在箱子邊低頭瞅著她、針尖似的聲音帶著笑意道:“喲,你瞧瞧,真是水靈的姑娘,那喬老頭真舍得把女兒賣給咱們?”
這曾經深深烙印在她腦子裏的一幕竟然重演了,時間似乎倒回了六年前,她想了想,忽然抬頭對錢媽道:“我答應做茶花,隻是隻賣藝、不賣身。”
玉翠似沒想到她答應得這樣幹脆,微微愣了愣神,然後嗤笑道:“隻賣藝,不賣身?你以為你是誰?你不賣身,我們高價買你做什麼?當燒火丫頭的話會不會太貴了些?”
聽著玉翠的這張利嘴,如薇覺得喉嚨中忽然湧起一股酸澀,她靜靜瞧著玉翠笑了笑,安靜道:“你若不同意,那麼我唯有自尋短見了。”
仿佛連台詞都絲毫未變,真如一場戲、一個夢般,錢媽搖著扇子笑道:“我聽不少姑娘這般說了,但到最後還是乖乖做了茶花。我可以給你一夜的時間,讓你好好想清楚。”
六年前,她不吃不喝地僵持了三天,錢媽才終於答應先讓她做端茶丫頭。隻是此時她沒有那麼多時間了,若是夢,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醒……
錢媽搖著扇子出去接客了,玉翠剛要跟著出去,忽然被低聲喚住了。她疑惑地低頭看著如薇,不耐煩道:“還有什麼事麼?”
如薇瞧了冬哥一眼,用氣聲對玉翠說:“如果你不想我將你們兩人的私情告訴錢媽的話,你就幫我解除困境,如何?”
玉翠與冬哥驚疑地相互一望,玉翠吃驚地倒退兩步、微微發抖地看著如薇道:“你……你怎麼知道……”
如薇靜靜看著玉翠與冬哥,壓抑著心頭的酸痛,笑笑道:“我知道你最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冬哥最重情義……你們,都是最好的好人。”
玉翠像見了鬼怪一般悚然看著如薇,如薇默默垂下頭去,若真回到了六年前,那麼他們隻有三年的日子相守了,三年以後……她不敢再想,緊緊閉上了眼睛。
究竟發生了什麼?她隻記得那一聲槍響,之後的事情再也記不得了,再一睜開眼睛,自己就回到了這裏。還是……這一切其實隻是她的一場幻夢?如薇端起旁邊放著的一碗水,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一個物件忽然從她的袖口中“啪”一聲落在地上。正是那一串鳳凰圖案金扣牌。
果然,不知玉翠用了什麼辦法說服了錢媽,第二天一早錢媽就派人將如薇放了出來。玉翠的頭腦一直很好,記得初識野田玉樹那天,玉翠還想了許多辦法同寶蓮齋做生意。也就是那一天,她見到了在碼頭幫忙卸貨的陳斯年,這是她重回永福茶樓的第三天,離那一天應該已經不遠了……
這天茶樓中沒有什麼客人,錢媽便和茶花門出去添置衣物與胭脂水粉,怕如薇自己偷偷跑了,於是便叫玉翠留下和她一同看店。
梅晶穿戴打扮好正要出去,一開門,竟見如薇站在門口靜靜笑看著她。她有些驚訝,隨即熱絡地拉起如薇的手說:“妹妹,你來找我可有事情?你就盡管說吧。”
如薇想了想,“是不是我說了,你便真的會幫我?”
梅晶有些猶豫,但仍點點頭道:“隻要我能辦到的,我會盡量試試看。真是可憐你了,這麼年輕就流落到這樣的地方,她們一個個的那樣勢力,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如薇望著梅晶,眼裏不禁泛起淚光,她咬著唇竭力忍著,然後盡量平靜地說道:“梅晶姐,你信我,不要同那個上海商人走,他日後一定會辜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