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 或能重逢,在一個不被拋棄的世界。 (1)(1 / 2)

日本人又一次對遊行學生實行鎮壓,許多同學都被抓進了監獄,最最可氣的是,幫助日本人殘害同胞的盡是那些日偽走狗。而他們這些僥幸逃脫人卻什麼也做不了,大家聚在一起經過一夜的苦思後,目前唯一能疏解心中塊壘的途徑竟隻有買醉放縱。

阮新升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洋酒就是這樣,喝的時候並不感覺熾烈、便一杯杯機械地灌下去,等酒在胃裏被暖透了,身上卻仿佛中了化骨綿掌一般盡失了力氣。迷離的目光毫無目標地掃過一圈五光十色,洋酒吧裏有不少外國人,每每聽著他們嘟噥著那些大同小異的鳥語,他總心煩地恨不能揪住那些大鼻子揮過去幾拳。

他“咚”的一聲將酒瓶子滾去了一旁,引得鄰桌的幾個外國人不滿地轉過頭來。他繼續悶頭喝酒,目光忽然掃過一個十分怪異身影,挺瘦小的女孩子罩著一件很寬鬆的黑白修女服、正握緊雙手急切地同坐在酒吧門口的一個男子說著什麼。

阮新升靜靜瞧著那女子,聽見旁邊一桌的一個中國人與同伴道:“怎麼現在修女不念經了,也來酒吧玩樂了麼?”

同伴便伸長脖子朝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哦,是她呀,我之前也見過她許多次了。”

那人聽了挑了挑眉,“怎麼你還認識修女麼?你若說認識妓女我還能相信些。”然後兩人便拿著酒杯一同嗤笑起來,過後同伴道:“我自然是不認識的,不過她好像經常來這裏傳教,許多人都知道的。”

阮新升重新大量著那個在修女服下那個小小的身影,聽著旁邊一人道:“在酒吧傳教?叫人們不要來酒吧,回家去念經?這世道真是什麼奇事都有,難道老板也不管麼?”

那人的同伴搖著頭嘲諷笑道:“如今在上海除了日本人,法國人說話是底氣最足的,她好像是徐家彙天主教堂的,誰敢得罪?”

阮新升暗暗收緊拳頭、仰頭將玻璃樽中的酒一飲而盡,抓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風衣圍巾站起身。

他一站起來,身後的一個外國人也剛巧正要站起身,那是個大塊頭的年輕人、喝得爛醉如泥、與他撞上後一下子又坐回了椅子上。周圍的人瞧見那年輕人的窘態不免嘲笑打趣,那大塊頭的臉漲得通紅,一下子站起來抓起阮新升的衣領、鼻孔呼哧呼哧地像要噴火一般。那外國人嘰裏呱啦地對他大吼了一通,他自是一個字也沒聽懂,卻還能分辨出他講的是法語。情勢很顯而易見,他是一個窮學生、毫無身份背景,對方或許是一個法國商人或有親戚朋友是法租界的人,要麼忍辱退讓,要麼魚死網破。

阮新升借著酒意,隨手抓起一隻玻璃酒瓶,剛要揚起,他的手臂忽然被人牢牢抓住了。他下意識地轉過頭,才發現那修女竟比他想象的還要矮小、身量竟隻如十一二歲的女童。他垂眸看著她並不算好看的臉、憤然揮開了她抓著他的那隻手。她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似乎被他忽然的動作嚇到了,呆呆地仰著臉看著他。

那法國大塊頭趁機揚起拳頭朝他的臉上重重揮了過來,他隻覺得左側的臉一陣劇痛、顴骨仿佛都碎了一般。他剛要還手,那小修女憑著個子小、忽地閃身擋在二人之間,揚起臉幾近是哀求著對他說:“不要再打了,停手吧!”然後又轉過頭去用法語同那大塊頭說了一句,想來也是同樣意思的話。他與那大塊頭互相就這對方的衣領,又彼此僵持了一陣,那大塊頭惡狠狠地蹬了他一眼,終於先鬆開了手,與同伴大步走出了酒吧。

他摸著裂開的嘴角,低頭憤然看著那小修女,她的五官是平淡普通的、可一雙眼睛卻烏溜溜的十分有神,他看著她此刻弱弱地回視著他的目光,心中一軟,也懶得再同她糾纏,於是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上海秋夜的風才最是刺骨熬人,像小刀一樣割著人臉上手上的皮膚,還不如冬天的北風鍘刀似的冷得暢快。他緊了緊圍巾,埋頭大步地穿過馬路,身後忽然傳來噠噠的腳步聲,他警醒地回過頭、卻見身後跟著一個小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