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禾身子自年前便不大爽快,傳了太醫來瞧,說她當年為太子擋刀,傷勢當時便一直沒能恢複好,落下了病根。如今舊疾複發,來勢洶湧,她若是肯好好將養著,或許能多活些日子。
這些年,蘇一禾雖貴為太子妃,卻因為太子身邊的女人如雨後春筍般層出不窮,而勞心勞力,智鬥武鬥,她太累了。
纏綿病榻的這些日子,蘇一禾之前逞勇鬥狠的想法全都沒了,甚至對林靖成的情意也隨之散了,她這一生過得太累,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一個重病在身之人,一旦失去了求生的意誌,死亡便接踵而至。
蘇一禾閉眼的一瞬間,想起那一年,她為了逃過禦賜的婚姻,吞下假死藥,換了身份的情形。
十年了,她已經從一個少女久經磨礪,成為了一個心智成熟的太子妃,她時常想,若是再來一次,她還會無怨無悔地吃下假死藥嗎?
林靖成那日攬著側妃高調出席宮宴的得意麵容在眼前一晃而過,蘇一禾彎了彎唇角,答案已經在心中了。
林靖成,若有來世,願我們,放過彼此!
蘇一禾身上汗津津的,眼前的事物基本看不清了,她怕自己死在夏日,沒多久就會臭了,早已吩咐陪嫁婢女鈴鐺將她的屍體一把火燒了,身份本就是假的,也就沒有必要給誰留什麼念想了。
鈴鐺在她的床榻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淚水模糊了雙眼。
……
不知是不是鈴鐺哭得聲音太大了,蘇一禾覺得有些吵,她皺了皺眉宇,想抬手阻止鈴鐺,意外地竟真的摸到了鈴鐺的臉頰。
鈴鐺哭著說:“小姐,您真的要吃這個藥?奴婢聽說這個吃了會很疼的。”
蘇一禾心想,自己莫不是回光返照,怎麼眼前鈴鐺的容顏竟漸漸清晰起來了呢?
鈴鐺淚眼婆娑地瞥了一眼桌上還冒著熱氣的湯藥:“奴婢知道您與太子殿下情比金堅,不該勸您,可是,可是……”
情比金堅?嗬嗬……
蘇一禾此刻聽到這個詞,覺得尤為諷刺,或許她與林靖成年少時真的有幾分情意,但那都在十年的婚姻裏逐漸磨滅,他們如今,不過是相看兩厭。
不知是不是對林靖成太過不屑,導致她竟覺得自己身上不那麼疼了,甚至有些鬆快。
鈴鐺不知自家小姐心裏在想著什麼,自顧自地哭著說:“這個藥吃了以後,小姐就不再是小姐了,而是將軍在外麵養著的二小姐……”
蘇一禾身子一震,她呆呆地低下頭看了看麵前的桌上,放著的不就是自己當年吃的假死藥嗎?那味道,她終生難忘。
她驀然握住鈴鐺的手:“鈴鐺,如今何年何月?”
鈴鐺怔了怔,不知小姐為何突然這麼問,卻還是老老實實地答:“如今是大夏曆一百六十二年六月,今日初六。”
蘇一禾在心中默默跟著念了一遍,六月初六,大夏曆一百六十二年六月初六……她猛然驚醒,這是十年前。
她無聲地笑了,老天爺竟如此眷顧於她,與林靖成的那十年婚姻,竟是如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