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可以,我臉上此時定是會露出一個欣慰歡喜的笑,然後催著席長慕奔騰著去見浮曉。蹉跎數年,糾纏數年,這兩個人終於還是修成了正果,當年聽溪院裏那個對著我哭泣的小丫頭終於可以擦幹了眼淚,揚一揚眉梢,溫溫柔柔笑著,在朦朧的天色中指手畫腳著讓那個穿著飛鶴服的小少年上上下下地摘青青的梨子。
可惜不能。
默默歎口氣,席長慕又道:“月風城沒事了。他雖然本事不濟,畢竟是你的親弟。放心罷,許久之前,長慕就知道你想讓他成為一個好皇帝,想讓長慕在他身邊輔佐著他,想要這修月的太平盛世,興旺繁榮。長慕怎麼會不成全你。”
我內心波瀾,波瀾之下還有一些委屈,早知曉昏一下有這麼多的福利,那麼多曲折的辛酸都是為了什麼?!
一樣東西被放在我的手邊,那種質感很像是紙張。
“這是從你的床底下拿到的,看你很寶貝的樣子,竟然是一本空白的書。不過長慕還是給拿過來了,也不知道你有沒有猜到是長慕拿的。”
姻緣簿!
果然在席長慕那裏!
所幸聽這意思並沒有被識破天機。
他的手指伸過來,輕輕描畫著我的眉眼。
“你這個人啊,有的時候最是心軟,有時候最是心冷。看你拿它的樣子那麼珍惜,丟了居然也不見急。”
他的手點到我的唇上,“不過不論溪兒怎麼樣,長慕都歡喜溪兒。”
血腥味一點一點蔓延過來,臉頰被挾持著,張開嘴,一個流著血的手臂堵過來,溫熱的血淙淙流到我的嘴裏,沿著喉嚨到達心髒,到達全身各處。
“那年圍獵,溪兒用自己的血救我,如今也算是因果有報了。”
席長慕竟在給我喂血!
清冷的香氣蓋過了濃烈的酒香,恍然間想起席長慕的血是可以解百毒的!
原來如此。
怨不得他還能這樣嘮嘮叨叨,死裏逃生。
喂了一會兒他便將手臂抽走,得不到溫熱的血源供養的我重新被陰冷包圍,正感歎不該太衝動怎麼就落個這個下場的時候,一具溫熱的身子貼了上來,將我團團抱住。
我聽他哀傷的音色從我的頭頂傳到我的心尖兒,“溪兒,長慕都成全了你。你什麼時候才能成全長慕”
我也想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動。
內心哀歎一聲,良久,又聽他斷斷續續“我恨不得,那一日,我是真的死了。”
心肝一灼,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痛徹心扉的苦楚,卻無法擁抱他。
黑暗中不知道時間,隻能靠席長慕來看我的次數大約猜測光陰。我能深切地感覺到他越來越差的狀態,每每來看我時,他總願意說一些舊事,有些我知曉,有些我不知曉,有些令我感動心疼,有些令我咬牙切齒。譬如他曾經夜夜守在我的屋子外望著我房裏跳動的燭火想象我的神態,譬如邀月裏那些嫡公主苦追席大公子多年情深不壽的謠言竟然都是他傳出去的!
我心中勾起一抹陰狠的笑,很好。
竟然從那麼早就開始算計我了!
熟悉的石門聲,席長慕又來了。
這一次他的腳步聲沒有以往的輕盈,顯得沉重而笨拙。
人未至,酒味先到。
這是第二次聞到酒的味道,卻比第一次濃烈了許多許多。
他該是已經醉得不清了,連腳步也淩亂,一段應該不長的路走了許久。
他口齒不清地喚了句“溪兒”
“啪嚓”
酒壇子在地上炸裂的聲音。
一陣懸空感,他冰涼的手將我抬起來,又緊緊抱在懷裏。
大約在是地上坐下了,他聲音裏有很多不解與委屈,“溪兒。你不是說,會有神仙來給長慕實現心願麼?長慕日日疊,夜夜疊,疊成了一千又一千個小紙鶴了,可是他們怎麼還不飛走?”
他將頭埋在我的肩窩,“是不是長慕這輩子作孽太多,所以小紙鶴們才不願幫長慕……”
我想說不是的,長慕很好,一定是碰巧洞府裏的神仙雲遊去了,我想說,你不要難過了,其實我醒著,卻隻能一言不發。
邀月裏有名的文玉公子,暗地裏手段狠辣的鬼麵人,伏在我身上嚎啕大哭。
又過了很久了,久到在席長慕瑣碎的聲音裏,月風城已經和孟易水大婚成了一個胖娃娃,久到聞人澤和謝子皓頂了孟將軍的崗去戍守邊關都回來了,久到皇後與懷遠帝的陵墓上大概已經長了三岔燒不盡的春草了,石門再一次被推開,熟悉的“嘩——”聲過後,響起來一聲熟悉的女聲,比之前多了份溫柔。
“公主!”
石門被關上的聲音,那女人走過來。
她歎息一口,“當年你在南華救了我,我本不該來打擾你的清淨。”
我聞言十分想出言糾正她,這哪裏叫什麼清淨,這明明是莫大的酷刑。
“可也就是因為你救了我,我怎麼著也得來這一趟。”
我的心被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