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緣簿被夜裏的流風吹過,正到了那頁錯添的姻緣。席長慕與孟易水。席長慕是當朝席丞相長子,命中白虎,是個良臣命,當與當朝三皇子也就是這長公主的親弟月風城龍虎相和,成就一代佳話。可惜本仙那日醉得糊塗,望見他那裏有個缺,便將他的一世孤鸞命格一筆朱砂,連在了皇後命的孟易水身上。
緣分是有了,卻是孽緣。本仙此次下來,便是要將這兩人的紅線徹底斬斷,以免真正出現龍虎相爭,民不聊生的惡景。等這一筆紅線真正消失的時候,便是我魂魄歸去的日子了。說來也是緣分,大長公主也喚作月溪石,隨了我當仙家時的姓名。
既然當了凡人,自要守凡人的規矩,該睡還是要睡。仔細將姻緣簿收在了上了鎖的匣中,掩在床下,我便又躺回了床上,尋思著怎樣斷了這場緣分。
自此,我便是大長公主月溪石了。
次日。
吃罷早飯,留了一個紙條,趁著浮曉去母後那裏取藥的時候,我出了門,信步到了一個荒蕪的庭園。大長公主的住處已是鮮少有人,這裏更是荒無人煙,蕭條零落,正是我要尋之處。但凡好計謀,必是思路開闊,脈絡明晰,而如這清靜廣闊的地方則是靜下心來捉摸的絕佳地點。
我順著庭園的小土路慢走,走著走著,卻發現了一個穿著一身青白衣裳正蹲在路邊默默哭泣的小少年。這一路蕭索非常,草木枯黃,一個人影也無,如今冷不丁出來一個人影,教我進退兩難,頗是躊躇。小少年將臉埋在胳膊裏,一頭青絲用一個白玉冠利落地束在上方又散落下來,鋪滿了單薄的後背。我生平有三怕,一怕月老帶風腳,二怕百年沒美酒,三怕美人孩子哭。可歎這幾日,也不知走了什麼運道,全集全了。
我立在原地,靜靜望了一會兒,那少年還在哭。歎了口氣,我終於決定走一趟回頭路,卻沒想到,一抬腳正踢到一顆不大不小的石子,那石子骨碌碌,一路恰好滾到那孩子跟前。孩子似乎被驚了一下,慌慌張張抬起頭,露出一張雨露未幹的臉來,黑黢黢的清透眸子緊緊盯著我。那孩子不說話,我也無話可說,轉頭要走,就聽一個尚且稚嫩的聲音道:“臣子席家長慕,見過公主”
席長慕站了起來,行了一個禮,遠遠望著,倒似比我還要高一些。聽他居然就是席長慕,我心裏吃了一驚,想到今後還得拆他姻緣,無端端心頭升起一些愧疚,他一生孤鸞的命格是勢在必行了,想著也許可以在其他方麵補償一些,我便態度甚好地答道:“不必多禮,席家長慕,過來”
席長慕直起身子,眉目溫順,乖乖地走了過來。
我在心裏斟酌了一下語言,開口問道:“你為何獨自在這裏?”
席長慕一雙黑潤的眼睛望著我,溫溫道:“家母這些日子纏綿病榻,前兩日去了。”
我想出這一份心力,卻素來不會安慰人,便幹巴巴道:“去了有時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沒了悲苦,也不再受俗禮拘束…”
席長慕的眉眼低垂,好像更悲傷了。
我起了補償的心思,又著實不會說話,著急之下便道:“我見你實在投緣,便與我一同走一走罷…這處風不小,也能吹走許多事情。“
席長慕抬眼望我一眼,溫和道:“是“
席長慕是個沉靜的人,我自也不多話,於是一路上異常的安靜,光禿禿的園子隻剩下徐徐而行的腳步聲,走得時間長了,又生出幾分和諧。
我倆繞著黃土小路走了一圈,我估摸著席長慕的情緒應該平複地差不多了,便偷偷拿眼一瞥,正對上席長慕安安靜靜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