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吏看了,暗忖這一幹人都如此說,料然他不肯供出,不如下一張照會到香港政府去,不怕查封他不得。又看了那管家的供詞,道是管理周家在省城的產業,便令他將省城的產業一一彔了出來,恐有漏抄的,便憑他管家所供來查究。因此再又出了一張告示,凡有欠周棟臣款項,或有與周棟臣合股生理,抑是租賃周棟臣屋子的,都從速報明。一切房舍,都分開號數,次第發出封條。其生理股本及欠周氏銀兩的,即限時照數繳交善後局。因此上省中商場又震動起來。
大約生意場中,銀子都是互相往來的,或那一間字號今天借了周棟臣一萬,或明天周棟臣一時手緊,盡會向那一間字號借回八千,無論大商富戶,轉動銀兩,實所不免。因當時官府出下這張告示,那些欠周棟臣款項的,自然不敢隱匿。便是周家合股做生理的,周家盡會向那字號挪移些銀子,若把欠周家的款項,及周家所占的股本,繳交官府,至於周家欠人的,究從那裏討取?其中自然有五七家把這個情由稟知官吏。你道官吏見了這等稟詞,究怎麼樣批發呢?那官吏竟然批道:“你們自然知周庸佑這些家當從哪裏來,他隻當一個庫房,能受薪水若幹?若不靠侵吞庫款,哪裏得幾百萬的家財來?這樣,你們就不該與他交易,把銀來借與他了,這都是你們自取,還怨誰人?且這會查抄周家產業,是上台奏準辦理的,所抄的數目,都報數人官,那姓周的縱有欠你們款項,也不能扣出。況周庸佑尚有產業在香港的,你們隻往香港告他也罷了。”各人看了這等批詞,見自己欠周家的,已不能少欠分文,周家欠自己的,竟無從追問,心上實在不甘,惜當時督帥一團烈性,隻是敢怒不敢言而已,所以商家哪有不震動起來。偏是當時衙門人役,又故意推敲,凡是與周家有些戚誼,與有來往的,不是指他私藏周家銀物,便是指他替周庸佑出名,遮瞞家產,就藉端魚肉,也不能盡說。所以那些人等,又吃了一驚,紛紛逃竄,把一座省城裏的商家富戶,弄成風聲鶴唳。過了數十天,人心方才靜些。
一府兩縣,次第把查抄周、傅、潘國家的產業號數,呈報大吏。那時又對過姓周家屬的供詞,見周庸佑是落籍南海大坑村,那周庸佑自富貴之後,替村中居民盡數起過屋子。初時周庸佑因見村中兄弟的屋子湫陋,故此村中各人,他都贈些銀子,使他們各自建過宅舍,好壯村裏觀瞻,故闔村皆拆去舊屋,另行新建。這會官府見他村中屋子都是周庸佑建的,自然算是周庸佑的產業,便一發下令,都一並查抄回來。這時大坑村中居民眼見屋子要入官去了,豈不是全無立足之地,連屋子也沒得居住?這樣看來,反不若當初不得周庸佑恩惠較好。這個情景,真是闔村同哭,沒可如何,便有些到官裏求情的。官吏想封了闔村屋宇,這一村居民都流離失所,實在不忍,便詳請大吏,把此事從寬辦理,故此查封大坑村屋宇的事,眼前暫且不提。
隻是周庸佑在香港置下的產業,做下的生理,端的不少,斷不能令他作海外的富家兒,便逍遙沒事,盡籌過善法,一並籍沒他才是,便傳洋務局委員尹家瑤到衙商議。大吏道:“現看那四家抄查的號數,係姓傅的居多,那周庸佑的隻不過數十萬金。試想那四家之中,自然是算周庸佑最富,不過因傅家產業全在省城,故被抄較多。若周庸佑的產業在省城的這般少,可知在香港的就多得很了。若他在港的家當,便不能奈得他何,試想官衙員吏何止萬千,若人人吞了公款,便逃到洋人地麵做生理,置屋業,互相效尤,這還了得!你道怎麼樣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