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庸佑正待隨到馬氏房裏解說,忽見駱子棠進來說道:“外麵有客到來拜訪大人呢。”周庸佑正不知何人到了,正好乘勢出了來,便來到廳子上,隻見幾人在廂廳上坐地,都不大認識的。周庸佑便問:“有什麼事?”駱子棠就代說道:“他們是善堂裏的人,近因北方有亂,殘殺外人,被各國進兵,攻破了京城。北省天津地方,因此弄成饑荒,故俺廣東就題助義款,前往賑濟,所以他們到來,求大人捐款呢。”周庸佑這時心中正有事,聽得這話,覺得不耐煩,隻是他們是善堂發來的,又不好不周旋。便讓他們坐著,問道:“現時助款,以何人為多?”就中一位是姓梁的答道:“這都是隨緣樂助,本不能強人的,或多或少,卻是未定,總求大人這裏踴躍些便是。”周庸佑道:“天津離這裏還遠得很,卻要廣東來賑濟,卻是何故?”姓梁的道:“我們善堂是不分畛域的,往時各省有了災荒,沒一處不去賑濟。何況天津這場災難,實在利害,所以各處都踴躍助款。試講一件事給大人聽聽:現在上海地麵,有名妓女喚做金小寶,他生平琴棋詩畫,件件著實使得。他聽得天津有這場荒災,把生平蓄積的,卻有三五千銀子不等,倒把來助款賑濟去了。隻是各處助賑雖多,天津荒災太重,仍不時催促彙款。那金小寶為人,不特美貌如花,且十分俠氣。因自忖平時積蓄的,早已出盡,還要想個法子,再續賑濟才好。猛然想起自己生平的絕技,卻善畫蘭花,往時有求他畫蘭花的,倒要出得重資,才肯替人畫來。今為賑濟事情要緊,便出了一個招牌,與人畫蘭花。他又說明,凡畫蘭花所賺的錢財,都把來賑濟天津去。所以上海一時風聲傳出,一來愛他的蘭花畫得好,二來又敬他為人這般義俠,倒到來求他畫三二幅不等。你來我往,弄得其門如市,約計他每一天畫蘭花賺的不下三二百金之多,都盡行助往天津。各人見他如此,不免感動起來,紛紛捐助。這樣看來,可見天津災情的緊要。何況大人是廣東有名的富戶,怕拿了筆在於一題,將來管教千萬人趕不上。”
說了這一場話,在姓梁的本意,誌在感動周庸佑,捐助多些。隻周庸佑那有心來聽這話?待姓梁的說完,就順筆題起來寫道:“周棟臣助銀五十大元。”那姓梁的看了,暗忖他是大大的富戶,視錢財如糞土的,如何這些好事,他僅助五十元,實在料不到。想了欲再說多幾句,隻是他僅助五十元,便說千言萬語,也是沒用。便憤然道:“今兒驚動大人,實不好意思。且又要大人捐了五十元之多,可算得慷慨兩個字。但聞大人前助南非洲的饑荒,也捐了五千元。助外人的,尚且如此,何以助自己中國的,卻區區數十,究竟何故?”周庸佑聽了,心中怒道:“俺在香港的時候,多過在羊城的時候。我是向受外人保護的,難怪我要幫助外人。且南非洲與香港同是英國的屬地,我自然捐助多些。若中國沒什麼是益我的。且捐多捐少,由我主意,你怎能強得我來?”說罷,拂袖轉回後麵去了。姓梁的冷笑了一會,對駱子棠道:“他前兒做過參讚,又升四品京堂,難道不是中國的不成?且問他有這幾百萬的家財,可是在中國得的,還是在外國得的?縱不說這話,哪有助外人還緊要過助自己本國的道理?也這般設思想,說多究亦何用?”便起身向駱子棠說一聲“有罪”,竟自出門去了。正是:
虜但守財揮霍易,人非任快報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