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化妝鏡所料,女孩周末回家的那天晚上,家中吵吵嚷嚷地不得安寧。聽說女孩砸碎了化妝鏡,聽說女孩大哭大嚷了整整一個通宵,聽說女孩異想天開地說什麼也要把落地鏡搬到學校宿舍去,聽說女孩的臉上失去了笑容。
“早上起床,鏡子裏的我眼睛浮腫著,皮膚蠟黃蠟黃……”
“晨跑後臉紅得跟番茄結了親家似的,頭發濕濕的好難看……”
“晚上的臉煞白煞白的,像女鬼一樣,嚇死人了……”
女孩不再甜美地笑,雖然她姣好的麵容並未發生改變。女孩隻是放聲大哭,雖然她燦爛的笑容遠遠比哭相美好。
預言牆
暖色的燈光在白色的草稿紙上投下完美的光暈,映襯著紙上那握筆的手,顯得蒼白無力。歪斜著的黑水筆在單行本上不知寫些什麼,字跡潦草,甚至發生了重疊,隻留下黑壓壓的一團陰影,不知所雲。
筆尖顫抖了一下,“哧啦”一聲劃破了紙張,白色中霎時間被勾勒出了一道粗邊和一點髒兮兮的墨漬。線條末端四十五度角傾斜著,別有意味地指向了牆上“離中考還有30天”的字條。
書桌猛地一震,玄月剛碰到桌麵的腦袋還未來得及小憩幾秒,又強打精神地開始了下一輪奮筆疾書。“要是世上真有什麼能‘預言’該多好……”玄月夢囈般地喃喃,臉幾乎蹭上了筆尖的墨漬,“要是真能‘預言’,我……”一時半會兒想不到措辭,玄月自嘲地笑笑,“瞎想!世上根本沒有什麼‘預言’……”
“怎麼沒有?”賭氣般的聲音乍然在耳畔響起,清晰卻又似來自四麵八方。
世界寂靜了幾秒,但很快又恢複了常態。趴在桌上的女孩再次自言自語道:“又幻聽了……”
“哪裏是在幻聽啊!”聲音越發響亮,嗓音稚嫩,像是來自一個生氣的孩子。
“嗯?”玄月渾身一顫,桌椅頓時發出淒厲的一聲慘叫,“誰在說話?”玄月疑惑。
“你好,我是預言牆。”聲音彬彬有禮。
“預言……牆?”似乎是困意衝昏了頭腦,玄月並未覺得這怪異的事情在自己身上發生有何不妥。她饒有興趣地睜大眼睛盯著眼前的空氣,“那你能預言什麼?”
“什麼都可以。當然,這包括中考情況的預測……”聲音越發玄妙,“怎麼樣,需要我的幫助嗎?”預言牆說。
玄月的眼裏似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亮。像是得到了默許。
那童稚的聲音繼續說道:“拉開窗簾,讓月光照進屋子,屋內麵對窗戶的這麵牆壁,便是我了。”
隨著窗簾“唰”的一聲急促的聲響,月光透過窗外斑駁的枝條投向牆壁,在幹淨的牆麵上映出片片不規則光點,跳躍著,移動著,像是無數時間碎片的拚湊,那支離破碎的影子漸漸有了模樣……
“預言之門,開啟——”聲音拖著長腔。
朦朧的視線中,隱約有一張喜氣的紅紙飄到麵前。蠟封著的命運,被無形的手拆解開來,紅紙黑字地書寫了奇跡。
隨後是無數的片段接踵而來。同學們畢業的聚會,朋友羨慕又嫉妒的眼神在燈光中顯得格外明亮。親戚們慶祝的聚餐,長輩喜悅而欣慰的笑容在紅包中溫暖無比……
這般真實,完全超乎想象,也完全逾越了時間界限。玄月的笑容在黑暗中逐漸得意起來,既然命中注定要成功,我又何必再煞費苦心地臨時抱佛腳?
“××重點中學錄取通知書”在牆壁上飛舞,似是被無形的風牽引著。玄月幾乎分不清虛實,伸出手來準備去抓,然而畫麵切換,一切歡喜再次淪為空白。
預言牆上,影影綽綽的月的光影被枝條割破,依舊神秘得如籠薄紗。那些奇跡般的未來沉浮在其間,又成了無法捕捉的遙遠。
笑容在玄月臉上蔓延,驚喜的情緒像是乘上過山車猛地向天空衝刺,尖叫聲回蕩著,控製著心跳的快節奏。
“那個……預言牆,你在嗎?”玄月微笑著呼喚。真不知預言牆還能否將畫麵回放,那樣的話……
“在……”俏嫩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卻是怯怯的,“你……你可別生氣啊……”
“生氣?”玄月笑出了聲,“別開玩笑了。說吧,我該怎麼感謝你?”
“預言牆出差錯了,剛才的畫麵,是……是假的……”聲音越來越小。
“假的?”代表心情的過山車在七八個刺激的連環後急速滑坡,如同失去了重心一般,唯有那快節奏依舊沒有平息。玄月的臉上似是籠了一層陰雲。
“我說了叫你別生氣啊。”聲音有些委屈,但很快又振奮了起來,“不過,我說過會幫你就一定做到!”
“行了行了,說到做到啊,那麼……”玄月無奈。
預言牆上,光影的流轉再次轉為虛幻。世界,就在眼前陡然渙散開來。
了無生氣的白,死氣沉沉的白。像是被什麼漂白了一切,所有斑駁的、迷離的、美麗的色彩在一瞬間全部消逝,抽離了真實感,唯有滿目單調的蒼涼。
白色牆壁,白色床單,白色袍子的醫生護士和麵如白紙的人。
門外是忙碌而喧嘩的,門內是平靜而死寂的,緊閉的門阻絕了似藤蔓般幾欲攀進屋來的焦急關切,也造就了如雜草般生長的寂寞冰冷。
玄月的心毫無征兆地一縮,感受到了那不祥的預感,同時眼見著恐懼侵襲而來。
病人?是自己?
白色的紙張“嘩啦啦”地抖動著,飛揚起來,占據了整個畫麵。“絕症!”這個恐怖的字眼在腦海中將自己環繞,一次次,像白色的繃帶將自己密封得直到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