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一天,父親不知怎的知道了我們的“罪行”。他鄭重地和我談了一次話,說道:“你們這樣做是很沒禮貌的,這是不尊重別人。隔壁的叔叔又不是什麼壞人,你們不該這樣對待他……”父親對我批評的話不多,但說得語重心長,我卻沒有放在心上,隨便地點了下頭,便應付了事。說完,父親最後給我留下一句話:“這算是對你的一次警告,知道了,就別再犯相同的錯誤了。”
過了幾天,叔叔又來樓下散步。還是一副重心不穩的怪相,走起路來,微駝的背一弓一弓的,脖子時不時往前伸一伸。夥伴們見了,又嬉笑起來,遠遠地跟在他後麵,也一跳一跳地學他走路,興高采烈地仿佛過節一般。我也成為了其中的一員,父親的警告早被我拋之腦後了。我在心裏暗想,反正他今天早早地去別人家做客了,肯定不會看見我的。
然而,就在我們又笑又跳玩得正瘋時,我看到,父親出現在了小路的拐角。我一驚,臉色“唰”地白了,愣在原地,仿佛被下了定身咒。
回到家中,父親的臉色很嚴肅,籠著沉沉的陰霾,他說:“我前幾天不是對你說過了嗎,你們這樣做,是對他極大的不尊重,甚至可以說是一種侮辱。他的心裏一定很難過。”
“沒有啊,他還對著我們笑呢。”我小聲嘀咕著辯解。
“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猜得出他心裏怎麼想。假設你的腿瘸了,當所有人都在學你的樣,都在把你當成笑柄時,你會怎麼想?”
“我的腿才不會瘸呢!”我似乎仍然有點理直氣壯。
父親被我不認錯的態度震怒了,臉色越來越沉,他說:“就算你不會像他這樣,你也不能胡作非為,這些道理你從小就應該懂得,你應該做一個懂事的孩子。”
“可是……”
父親的手忽地揚了起來,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憤怒。我睜大了眼睛,甚至忘記了逃竄,心中惶恐不已。
然而,父親終究沒有狠下心來,高高揚起的手,突兀地懸在半空。片刻後,緩緩地垂下,隻留下一個眼神,充溢著無盡的失望。我的心靈深處仿佛被一個隱形的巴掌狠狠抽打了一下,沒有真實的痛楚,卻沁滿了深深的悔。
我繁雜的思緒仿佛在一瞬間明澈了,父親的良苦用心也隨著幾秒鍾前揚起的手赫然顯現在眼前。潮汐般的悔意湧上心頭,將我環繞,將我埋沒。
我不記得自己當時還說了什麼,也不記得自己當時還做了什麼。我隻記得,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模仿過隔壁的那個叔叔走路,再也沒有把他當成笑柄。因為,父親隱形的巴掌,伴隨著那失望的神情,早已深深地,烙在了我心靈的最深處。
媽媽,你聽我說
虔誠的遊客熙熙攘攘地在寺廟門前徘徊,煙霧繚繞的土灰色高牆內,隱隱傳來低低的念經聲。濃濃的禪意遍布了整座廟宇,抬眼便可見在人群中說道的法師。
隨團旅遊的我,走馬觀花地在其間東張西望,隨意地傾聽著他們的話語。
“大不妙,但若能沾上喜氣,便能逢凶化吉。”
“上上簽,大吉大利,平平安安。”
看著那些喜形於色的遊客,我麵無表情。幾句祈福的話語,幾套人雲亦雲的哲理,在我看來隻不過是過眼雲煙,虛無而縹緲。命運是無法隻用幾分鍾時間就能看透的,而這“未來”的代價,便是幾百來塊的燒香錢。
我漠然站立在嫋嫋禪煙中,猜測著遊客們的想法。
“快,來這邊!”媽媽在人群中遠遠地向我招手。
我快步走過去。媽媽正在和一位法師談話,可以看出,媽媽很相信他的話,還不時麵帶笑意微微點頭。
我淡漠地走到媽媽身邊,法師和藹地對我笑笑,道:“一看就是個很聽話的學生……”話鋒轉向了我,“……下一年,成績必會有所進步……”無非又是些祝福之語,我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
媽媽依舊興致勃勃地聽著,時而談談自己的想法。
過了不知多久,法師說為了明年平平安安,建議燒炷香。媽媽聽了,毫不猶豫地便同意了。
“一百是吧!”看著那淺紅色的鈔票,我心有不甘。一百元錢,幾分鍾內便花出去了,得來的不就是幾句對誰都可以說的話嗎?
我悄悄地扯了扯媽媽的衣袖,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這麼貴啊,說的隻是祈禱的話,又不是事實,何必呢?”
媽媽淺淺一笑,說:“信則靈,不信則不靈。信總比不信好啊。過來,快把香拿著。”
我沒有伸手,默默地退向了一邊。
“這個年齡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叛逆,燒燒香,滅去些不安分的氣焰……”法師見我不願配合,於是更換策略以攻為守,顯然有所指的進行指責。
我陰沉著臉,麵無表情。
他越說越起勁,左一個“叛逆”,右一個“逆反”的,仿佛自己就是我們家的知音一般。最後,他建議還是應該由我來把香插上。
“聽話……”媽媽把香向著我遞過來。
我迅速把手藏在背後,心想:“法師怎麼知道我心裏想什麼,我不信這些東西。不信則不靈,幹嘛要讓一個不信這套的人去燒不靈的香呢,浪費。”氣氛頓時變得很僵。
法師尷尬地笑笑,搖搖頭走開了。
“這又沒有什麼壞處,你和人家較什麼勁?”媽媽覺得失了顏麵,堅持要我把香插上。我硬是不接,遠遠地跑向一邊,幾番推讓,鬧得很是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