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夢(一)
一轉眼又是一個秋天。
早秋的涼爽隨著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雨一停,天氣依舊燥熱。盡管天很藍,陽光很明媚,並不失為一個好天氣——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賞這種明媚。
……
陳妤抱怨連連,拽著身上厚重的禮服皺著眉頭:“怎麼都秋天了還這麼熱!”
“秋老虎麼,主子您就忍著些。”管家笑,繞著陳妤走了一圈,嘖嘖地讚:“還別說,這禮服穿上,人果然精神好看。”
“的確好看。”蘇辰見陳妤巴巴地扭頭看自己,於是開口接了一句。
“真的?”陳妤的眼睛一亮,而後又皺起眉搖搖頭,挑剔地看著身上玄黑的繡著金色蛟龍的廣袖沒腳袍服,道:“可這穿著也忒難受,母皇這生日過的,好端端的家宴非要穿這些,簡直是要人命麼。依我說想謀害個皇女什麼的根本不用費事兒,隻消讓她穿上這衣服,在這種天氣拉她在太陽地裏聊幾柱香時間的天兒,這人就得被熱死。”
……這話說的實在,但不妥當。
蘇辰隻好不吭聲。
管家是女皇從宮裏派出來的,從小看著陳妤長大,並不怕她,反倒親近。此時愈發笑逐顏開,對陳妤說:“主子,轎子早就備下了,上轎吧,中午國宴,晚上家宴,且別抱怨,您今日有的忙呢。”
陳妤兩眼極其渴望地看著蘇辰。
蘇辰起身,替她撣平衣袍邊角的一個褶皺,對她一笑:“去吧。”
那一笑,陳妤立刻暈暈乎乎地飄飄然了。
“蘇辰,晚上家宴你也要來,男眷沒有禮服,你到時候穿舒服些就好,不用拘束自己。”她叮囑著,而後樂嗬嗬地往門外走。
管家恭恭敬敬地彎了腰,送陳妤出門,再看著蘇辰轉身回後院練劍,隻有歎氣的份兒。
幾個月來,蘇辰和陳妤的關係確實是顯得愈發親近了。最近幾夜尤其親近,兩人開始同床共枕,不再分居兩室。平日裏起居飲食間,互相也比以往多了些照應,不再那麼僵硬僵硬地自顧自。尤其蘇辰,似乎軟化不少。
前日蘇辰又練劍,陳妤在一邊看。蘇辰練到一半忽然停下了,示意陳妤站到陰涼處別總曬著太陽,還叫了小廝給陳妤上了茶水,就是一個例子。
可是,管家雖然在回稟女皇的時候會說兩人關係不錯,很有夫妻樣,心裏卻依舊有著懷疑。
說到底,對方對自己的好是不是來自於愛情,能不能讓自己幸福,這兩人自己清楚,別人也總能看見蛛絲馬跡。
管家看到的蛛絲馬跡是……怎麼從不見陳妤腿腳發軟?也不見蘇辰腰酸貪睡?這兩人究竟圓房沒有?
答案麼……當然是沒有。
蘇辰對陳妤一直若即若離,從某些方麵來講也有這個原因。他不是個傻子,時候長了自然也知道陳妤哪怕千般不好萬般無能,總還有一點就是對他好。可是陳妤哪怕和他睡在同一張床上,也從來沒有對他做過哪怕一個擁抱之類的親密動作。
他可不覺得那是因為陳妤的腦子中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那就是女孩子在那方麵不能太主動,恰恰相反,蘇辰的腦子裏倒是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是男孩子在那方麵絕對不能主動。
就這樣,這兩人雖然出於種種心態走近了,卻還都保持著舉止上的相對疏離。同時還因為猜疑對方的不主動,而懷疑對方別有所求,從而對對方時冷時熱……導致相處了這許久,感情依舊毫無進展。
不過這些感情雜事,暫且可以放到一邊。
故事的重點是,陳妤穿著厚重但是華麗的禮服去參加女皇的五十歲大壽午宴,蘇辰則在很令陳妤羨慕嫉妒恨地享受悠閑時光,而女皇的禁衛軍,則在所有重臣和皇女都入宮後,悄悄地有條不紊地包圍了整個皇宮。
異夢(二)
陳妤到得很早,她入宮時,別的皇女都還在路上。
女皇把陳妤招呼到自己麵前,愛憐地看了看她,又摸了摸她的發,然後很平淡地說:“妤兒,就是今天了。”
陳妤的一雙眼睛晶晶亮亮的,內裏卻是無辜的茫然:“什麼就是今天?”
女皇向後退了兩步,看著自己一向最寵愛的女兒,上上下下地打量,過了很久,才貌似毫不在意地問:“妤兒,你說,如果三皇女要政變,她會用什麼借口?”
“……”陳妤心底警鈴大作。
有一個詞,叫做政變。政變之前,有一件事情,就是尋找政變的借口。這個借口,一般都可以總結為“清君側”,這個“側”,指的是皇帝身邊親近的人。
女皇輕輕地笑,說:“朕今天身體不適,還請妤兒幫我主持宴會。”
……
陳妤站在原地,看著女皇衣擺飄飄,極其瀟灑地離開。在她的角度,自然是看不見女皇自己微紅的眼,以及顫唞的手指的。
女皇太難了。
她有很多個男人,每一個活下來的都絕不普通。
她記得陳妤的父親,那是一個性子極其和軟的普通男人,很合她的心意,隻是可惜死在了陳妤出生的那一日。太醫說,那是難產。女皇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難產,但她那時候卻看見包在繈褓中的,連眼睛都未睜開的陳妤在被拍著屁股哭了兩聲之後,就開始咧著嘴笑。莫名其妙地,女皇就覺得那笑像極了男人在她留宿時露出的神情,而後她想要好好保護這個自生下來起就沒有父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