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1 / 3)

正文 七

17“哈哈……家興你終於時來運轉了。我早說過你是穩走的。”

鄭韜下午剛從家裏來到學校,見了家興忍不住激動地拍著他的肩膀說。

寢室裏的一切安然如初,拂去寒假的浮塵,最後一個學期開始了。

朱佑才關了電腦從床上跳下來,隨口附和鄭韜:“老天爺把家興遺忘了四年了,今年終於想起來他了。再不給他點希望,恐怕他就徹底失去生活的信心了。”

鄭韜哈哈一笑:“這叫天道酬勤,付出總有回報。我是向來看好家興的。如今六級也過了,研究生也板上釘釘了。這學期盡管打球喝酒快活,等著領畢業證就成了。”

家興十分平靜,淡淡地陪他倆笑道:“嗬嗬。有啥值得高興的呢?我那孬學校考上了也沒啥意思。韜哥你才真是厲害呢,竟然考了380多分,比我多三十分呢。”

鄭韜咧嘴笑道:“哎呀!不同學校不能比較分數的嘛。咱省內的學校都不壓分,我打聽了一下,像我這樣的分數在華北大學根本算不了什麼,想考上它都得三百八九。所以我還懸著呢,還是等國家線吧。”

家興說:“還等個啥?你要過不了國家線我們更不用說了。”鄭韜嘿嘿一笑。

朱佑才聽了他二人相互謙虛之後說:“我說你們二位哥沒事就偷著樂去吧。別嘴裏吃著肉還說肉膩了。不知道多少人現在看著成績欲哭無淚呢。像文軍、二哥、張耒……”

鄭韜止住了笑,突然變了心事重重的樣子:“唉!張耒考不好在意料之中,可是文軍和二哥怎麼回事呢?他倆當初複習狀態那麼好,基礎也不差,怎麼就栽了呢?在家的時候我給他們發短信隻知道他倆英語都掛了,但是也不知道究竟他倆英語考多少。”

家興搖頭歎息:“誰知道呢?文軍的英語好像隻考了30多,二哥那個悶葫蘆,問他隻說掛了,其他啥也不說。那時候他和嫂子分手也是這樣,悶著頭什麼苦樂都不說,真怕他憋在心裏久了出事。昨天來了他就一直繃著臉,收拾收拾就去圖書館了。今兒中午吃了飯回來睡了一覺又自個兒夾著書去了,到現在沒回來。”

朱佑才歎道:“唉!老天爺真球操蛋。讓該考上的考不上,不該考上的考上。就比如誰能想到瑋哥能考得這麼好呢?”鄭韜家興齊聲笑了。家興說:“你這話讓瑋哥聽見了小心蛋子兒給你擠了。不過幸虧這家夥聰明,報了哲學專業,他的分數對這個專業綽綽有餘了。要是他報文學院的專業一樣是掛死的命。”

鄭韜拍著胸口自豪地說:“那還不是我的功勞?學校是我給他推薦的,真題也是我讓我同學幫他搞的。要不然他能有今天?唉,瑋哥呢?我來了等著他請我吃飯了。這小子死哪去啦?”

朱佑才說跟張耒打球去了。鄭韜又問其他人,家興和朱佑才告訴他,張朝還沒來,文軍應該和小可在一起。鄭韜十分失望:“都不知道我今天來是咋的?一個個都不給影見。我還捎了一堆吃的,本打算兄弟們今晚在寢室high一下呢!”

朱佑才一聽有吃的,興奮異常:“真的啊韜哥?我多會兒都餓了。正說關了電腦下去吃飯呢。你拿的都是啥呀?快讓我看看。”鄭韜捂住自己的包像趕蒼蠅一樣朝他揮了揮手:“滾蛋!其他人都還沒回來呢,必須等兄弟們到齊了一起吃,咱寢室的原則你忘了嗎?”

朱佑才在他麵前舔著臉哀求,像隻見了腥的貓似的叫喚不停:“韜哥你讓我看看都是啥中了吧?要是不好吃我就去餐廳買飯吃去了。”鄭韜擺擺手說:“也沒啥,就幾袋牛肉,還有一瓶白酒。”

一聽有牛肉,朱佑才更是兩眼放光:“我餓得實在是頭暈眼花了韜哥,張朝不來了,就把他那一份先給我讓我先墊一墊好吧?”鄭韜笑道:“哎呦!你還好意思說出口?拿別人的先墊一墊。你別求我,你跟張朝商量去。”朱佑才說:“那小子來去無蹤地,不知道這學期啥時候來呢,還商量個屁啊,等他來了肉都生蛆了。”

家興在一旁笑觀他二人糾纏,隻見張耒和崔瑋二人抱著籃球回來。崔瑋見鄭韜來了大呼小叫地和他寒暄,一會汪文軍、趙華中也都歸來了。七人在寢室就著牛肉品起了酒。寒假雖然隻有短短的月餘,然而這最後的假期仿佛每個人都經曆了很多,麵對畢業思考了很多。

“啊!沁人心脾,甜若甘泉,好酒!隻可惜張朝那小子無福消受了。韜哥,把他那份也倒給我吧,我替他喝了。”張耒端著清澈透明的酒杯在鼻子上嗅了嗅,深情地抿了一口,咂吧著嘴說。

“真無恥!這麼好的酒當然得兄弟們共享了。來,韜哥,我借花獻佛,借酒獻情,祝賀你考研取得如此喜人成績同時又懷抱美人歸。”崔瑋推了一把張耒,端著酒杯舉向鄭韜。

鄭韜嗬嗬一笑,端起杯子迎上去。說聲謝謝呷了一小口:“你考得也不錯嘛。”

“這不還都得感謝韜哥你嘛!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一切啊!來韜哥,再喝一個。以後還得麻煩你那位高中同學,問問他複試前要不要聯係導師,還有複試的程序是怎樣的。”

“有你這樣的嗎?求人辦事還喝別人的酒,一看就心不誠。韜哥幫你這麼大的忙,當初讓他同學幫你搞往年真題多不容易啊,你怎麼著也得擺上一桌感謝一下吧。”朱佑才啃著一袋牛肉,坐在趙華中的床沿上插嘴道。

“賤人!有你啥事?”崔瑋笑著罵道。

張耒也加入了:“年前咋說的?考上了都得請客。韜哥,你,家興你們仨都做好準備哦,一個也跑不掉。”家興聽了點頭微笑。崔瑋爭辯道:“這不還沒考上的嗎?”惹得張耒朱佑才一起向他開火,接連向他發起語言攻擊,弄得他毫無招架之力。鄭韜拍胸口答道:“必須的。回去好好計劃一下,等張朝來了開吃。”

崔瑋批評鄭韜太實誠了,不做任何抵抗就屈服了。一直沉默的汪文軍和趙華中也都主動和鄭韜碰了杯,並祝賀他雙喜臨門。鄭韜十分感謝,並為他倆的失利感到非常遺憾,深表同情。在眾人的追問下,趙華中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具體成績。

鄭韜說:“二哥,你總分這麼高隻是英語差一點,可以爭取調劑呀。”趙華中卻做出十分淡然的笑容,慢吞吞地說:“不調啦,調也調不了啥好學校,我都這麼大年齡了,熬不起了。考不上就工作唄,有啥呀?”

眾人都唏噓感慨,紛紛安慰他和文軍。汪文軍以往喝了酒,總是臉紅得像簕杜鵑,薄薄的嘴唇眯成一條直線,今晚卻臉色暗紅,嘴角耷拉成一隻覆舟,眼神有些迷離,比往常更話少了。崔瑋見他鬱鬱寡歡,知道他一定是因為和小可兩人都沒考好的緣故,便安慰他:“考不上研究生還有公務員、選調生、特崗教師嘞。”

汪文軍慢條斯理地說:“特崗我是不會去考的。我如果去了鄉下當了鄉村教師,小可她父母肯定不會同意讓她跟我在一起的。她從小到大都是生長在城市,在家又是老小,待得很嬌,哪裏能跟我去鄉下吃苦去?就算她願意她父母也肯定不會願意。現在她家裏也正準備給她想辦法聯係工作呢,我也隻有考公務員一條路了。”

“其實你們倆都考不上也不是啥壞事,如果你倆一個考上了一個沒考上,那樣兩地分居肯定會更痛苦。”

“家興說的對,就拿我和齊芬說吧,她的研究生肯定是沒戲了,我倆將來一畢業還指不定怎麼著呢。她家裏的意思是她也不小了,畢業了盡快結婚,條件是至少要我在縣城或者市裏買一套房,他媽的畢業就買房殺了我也沒那本事啊!我倆一個家在省東部,一個在省西部,相距幾百公裏,不像韜哥跟薛依依都是省城的,家離得那麼近,所以我倆的緣分也是凶多吉少啊!”崔瑋說起自己的事也是唉聲歎氣。

話題越來越沉重,氣氛越來越嚴肅,從未有人想過,畢業能帶來如此多的問題,每個人都開始思索自己將來的人生道路、事業愛情。畢業引起的一係列連鎖反應令所有人感到惶恐、緊張、沮喪。可怕的畢業終究還是一步步走來了。

家興感覺到,這世界上真正快樂幸福的人終究隻是少數,寢室裏每個人都和他一樣擁有無盡的煩惱。考上了研究生縱然可以暫時逃避這些令人迷茫的困惑,然而明天仍是一片茫然,什麼都不可預知。

夜慢慢降臨,世界慢慢靜下來,他把自己,也把寢室裏每個人的命運都思索了一番。

最幸福的仿佛永遠是鄭韜,生存的艱辛,生活的苦痛似乎從未靠近過他,正如朱佑才曾經說的:“像他這樣生活在空調裏的孩子,哪裏知道麥田裏太陽的毒辣?”張朝也是城市人,從他平時頗為小資的生活方式看,家庭生活也算滋潤。崔瑋生活在縣城小公務員家庭,從小見多識廣,又極有誌氣和能力,前途是不可估量的,他如今研究生已是問題不大,唯一的麻煩就是和齊芬的問題。

還有張耒、朱佑才,他倆成份算是“富農”吧,家裏雖有點餘糧,然而仍然有吃光喝淨的危險,所以找工作的巨大壓力仍然威脅著他們。剩下趙華中和汪文軍的成份,勉強算個“中農”,家裏暫時勉強維持收支平衡。趙華中今年畢業已經26歲了,考研失敗,工作和愛情都杳無音信,他普通話和英語不好,雖是文學院的然而筆杆子和口才也都不好,老實巴交,不善交際,除了安分善良、踏實本分以外身無長物,找工作談何容易?對於像他這樣從農村好不容易走出來的大學生,工作就是他們未來幸福的全部寄托,沒有工作就沒有一切。汪文軍和小可考研失敗,而且家庭條件相差懸殊,他倆的未來究竟該怎麼辦,最終能不能走到一起,似乎是個很大的問題。

最後剩下他一個人,隻能算作可憐的“貧下雇農”,他須為一切生存的艱辛發愁,四年的助學貸款怎麼辦?家裏的那一堆爛攤子怎麼辦?唉!

雖然他考研的成績不錯,但是他並不能感覺到發自內心的快樂,對於他這麼一個悲劇的人物,他不相信上帝會輕易地把幸福給他,或許是先把他捧到幸福的巔峰然後再把他狠狠地摔下來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