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假日飛快地度過,老家很難給無牽無掛的孩童留下特別深的感觸。自此之後再也未曾有緣重踏那方土地。甚至也難得聽父母更多地提起它。老家的遠親們都在那塊黃土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棲,即使他們有暇念及四飄的旁枝別葉,畢竟與我們遠在城市的生存缺乏實際的聯係和共性,甚至父母精心安排的那一次還鄉似乎都沒有更大的目的或意義,僅僅為了在長久相忘後重溫一個日漸遙遠的夢而已,哪怕疏淡將是必然的。偶爾會收獲一封短促的老家來信,大都是告訴母親某姥姥或某爺爺又去世了,母親最初每逢至此都要流著淚彙去一小筆錢,後來也漸漸平淡了。也來過一、兩位鄉下的親戚,說是來城裏辦事,順道照地址找來看看。坐在鋪地毯的客廳裏大多手足無措,表情木訥,不等吃飯時間就匆匆留一份土特產走了。這種尷尬的陌生,是緣由鄉下人的自卑感,還是他們所特有的憨厚樸實?
我去外省讀大學時,坐火車路過一個隻停留三分鍾的小站。本沒在意,廣播裏念出的站名使我心弦一顫:窗外橫陳著我曾有過一麵之緣的老家。我沒想到老家正巧座落在這條路線上。想下車去探望一下車站周圍的景物,又怕錯過了車次,矛盾中終於拿定主意,火車卻無情地開了。至今仍追悔不已。哪怕下車站一秒鍾也是好的,腳下畢竟踩著老家的熱土啊,會給我以非同凡響的感觸。其實真下了車,那口說方言、笑容憨厚、熙來攘往的老家人,又有誰會認得我呢,又有誰會意識到我這個陌生人與他們保持有一絲極其微弱的潛在的血緣!老家啊老家,我又一次五味俱全地做了你的過客。
這些都是不堪拾撿的往事了。今夜偶然夢回老家,或許僅緣自思維的一次失調,仿佛人的記憶力發錯牌了一我仍然深感驚訝。既訝異於老家的影子如此頑強地紮根在我潛意識裏——哪怕每一個白天都是與之無關的,更震驚於老家這個概念與我們的生活客觀上可怕地琉遠。隻有那一輪紅月亮容顏未改,象征性地髙懸於我憶念的領空。老家,今天我夢見你了,你會知道嗎?你知道了是感到欣慰,還是加倍傷感?
老家盛產蘆葦,以後無論在什麼地方見到蘆葦,我都會想到它。老家沒有更大的特色了,老家樸實無華,然而醒來後我對自己說:你要學會愛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