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修罵了千八百遍。實在不該這麼輕易地答應赴約,先前他被立功和報複的快意衝昏了頭腦,忘記了這家夥必然會布下的狠辣後招。
“你怕死?很可惜,我不怕。”葉修用力把被燎著了的長窗簾扯下來丟到一邊,讓火勢更快地在房間裏蔓延開去:“離了你,特別行動處根本掀不起多大風浪。拿一條命換你們政變搞不成,值。”
鍾表、齒輪、螺栓、電鈴線、用拆開的子彈製成的藥撚,擬定這個不要命的計劃時,他就拿這些隨手可得的材料組裝出了十幾個簡易卻有效的定時爆炸裝置,藏在房子的各個角落裏。一開始他之所以主動挑起話頭,也是為了引開對手的注意力、拖延時間。最簡明直接的方法也許就是最有用的,隻要能夠阻止那些浮薄政客的妄動、替王傑希他們化解危機,哪怕自己無法全身而退,這場豪賭都不算折本。
“大眼,看你們的了。”葉修側耳聽著外麵清脆如急雨的槍聲,心安理得地笑了笑。火勢越發凶猛,木質的窗框與房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大團大團嗆人的煙霧堵在兩個人身邊,一點點遮蔽了視線。
喬一帆和高英傑從藏身處衝出來的時候,見過不少大場麵的保密局成員已經把周圍的街道封鎖得嚴嚴實實,差不多控製住了局勢。王傑希站在隊伍最前頭,沒有打傘,臉色有些蒼白,眼睛卻亮得嚇人,像兩顆被幾十步外慘厲火光照得滾燙的黑曜石。
和葉修一樣,他這次徹徹底底豁出去了,準備不管不顧地鬧一場。反正被驚動的人越廣、浮出水麵的陰暗伎倆越多,自己這邊的勝算就越大。特別行動處的人已經順順利利地被收服了,一旦沒了主心骨,這些不知天高地厚、囂張慣了的後輩們就像大夏天裏被一陣冰雹砸懵了的爬藤植物,進退失據,不堪一擊。
可能是因為不希望受到無意義的阻攔,葉修事先沒有把這個缺德主意告訴任何人。然而在洞悉了他的整套計劃、清楚局麵已經無可挽回之後,王傑希當機立斷,製定了與之相輔相成的行動方案。既然宿敵兼知己早就做好了以身獻祭、換國家不生變亂的準備,那麼他至少可以,不讓這家夥的血白流。
“我嗎?別擔心。”王傑希眯著眼望向濃雲密布的鉛灰色天空,不知怎麼就記起了葉修難得認真一回的笑臉。六七年前他們去參加某位為保密局付出性命、卻始終不見天日背負汙名的前輩的葬禮時,也下著這樣如泣如訴的大雨。
“願不願意幫個忙?”那天晚上葉修察覺到他情緒不對頭,就像突然襲擊般蹭過來,在他耳後印下一個溫熱的吻:“要是真被逼到那一步,我能賴上的,也隻有你了。”
王傑希把視線收回來,一眨不眨地盯著雨水根本無力澆滅的火海,神色平靜到接近漠然。自從幹上這一行,就該看透了,不管先走一步的是誰,別人能做的都隻是接過他到死還攥著的槍,讓哥們兒心願得償。
烈焰忽然猙獰地升騰起來,伴著三四聲揪心扯肺的巨響。大概是藏在安全屋底下的秘密軍火庫被引燃了,瘋狂起舞的金紅色火舌和滾滾濃煙中,整幢房子轟然坍塌,埋葬了所有可能的“罪證”,和微茫的希望。
那之後的一兩天,王傑希忙得幾乎連合眼的工夫都沒有。好在那些和政治沾邊的東西已經不用他操心了,盡管上了年紀、少了野心和衝勁兒,可是一旦聞見了血腥味,資曆更深的政客們還是很樂意露出鋒利的爪牙,把急著通過非正規手段踩到他們頭上的後來者揪下去。
呈交調查報告的路上,王傑希意外地遇見了陶軒。失掉盟友、輸光底牌以後,這個所謂的“暴發戶”反倒硬氣了不少,言談舉止中多了種令人歎息的從容。
“你真覺得這麼著更好?”在走廊上擦肩而過時,陶軒不冷不熱地扔下這麼句話,頭也不回地接著往前走。“對。我們做的,都是自己相信沒錯的事情。”王傑希低聲答道,陶軒話音裏的不甘他聽得清清楚楚,然而事到如今,任何爭辯與解釋都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