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正發言。”
程博簡終於緩緩抬起眼睛,望向大殿中央。
從他的角度望去,雖不及皇帝那般俯瞰眾生,也已是高高在上。
鄔思明佝僂了,而束俊才正挺拔。
他開口說話,緩慢而平靜:“朝堂之上勿逞口舌之快。諸位還請就事論事。”
鄔思明心中不服氣,卻也要給程博簡一個麵子,緩緩將身子稍側向諸臣:“俞大人任都察院左監察使已有多年,素來差事辦得如何,朝中有目共睹。即便作為欽差巡省,也是常有之事。幹禦史這一行,清水衙門、還容易得罪人……”
說到這裏,鄔思明故意頓了一頓,給了束俊才一個眼神。那眼神是警告,也是蔑視,提醒束俊才你也是禦史,可別上任頭一天就得罪了內閣大臣。
束俊才卻立得直直的,坦然將鄔思明的目光承接了過去,並未說話。
鄔思明接著道:“六箱行李失竊,俞達報官時可有說明行李內容?若有人挾私報複,栽贓陷害也未可知。臣追問密奏之人,便是有此擔心。既是皇上有心保護,那就當臣沒有問過,皇上恕罪。”
若擱以前,內閣重臣說這樣的話,倒也不算重。
畢竟大靖朝的朝臣們都挺敢說,從靖聖祖擺出開放姿態
以來,朝臣們就仿似得了金甲護體。聖祖皇帝太英明,沒甚可指摘,到靖世宗和靖仁宗,這兩位軟弱些,朝臣們可高興壞了,沒少騎在皇帝頭上耍威風,所以才有了後來荒謬的靖顯宗和荒誕的靖神宗。
實在是被管得叛逆了啊。
到了弘暉皇帝,雖是回宮不及一月,正氣勢奪人,但在鄔思明看來,也不過就是剛剛親政的孩子。你能氣勢洶洶到現在,不過是我們內閣避你鋒芒,還真的怕了你不成?
所以鄔思明說完,隻覺得理直氣壯。
秦栩君靜靜地聽他說完,眼神冷靜如深潭之水,嘴角卻浮起一個淺淺的微笑。
“鄔卿言之有理。”
鄔思明心中一鬆之際,聶聞中眉心陡跳,察覺出莫名的危險信號。
他迅速抬頭望向高高在上的皇帝,正要開口說話,卻發現皇帝已經笑吟吟地從寶座上站起,指了指仁秀。
“叫他們將六口箱子抬進來,給諸位愛卿開開眼。”
原來那六口箱子的伏筆在此。
二十四位精壯太監將六口箱子抬進大殿,滿朝文武自動退後,分列於兩邊,讓出中間一條長長的通道。
六口箱子依次落地,由遠及近,一字排開。諸臣凝神屏氣,都在等著揭曉。
秦栩君從高高的寶座台階向下走,程博簡心中一凜,不由自主也跟著他向下走,不敢逾越在皇帝之上。聶聞中的眉心跳得更加厲害,這可是從未有過的行止。
而且,權傾天下的程太師,完全是不自覺地退下,並非有人逼迫。
這是敗相。
秦栩君唇邊依然掛著笑意,隻是這笑意漸漸帶了嘲諷,變成了冷笑。
“鄔卿,朕許你打開箱子看看。”
鄔思明當然想看,既然皇帝叫他看,他也當仁不讓。走上前,伸手就去提箱蓋。
可用力一提,箱蓋竟然紋絲不動。鄔思明有些尷尬,明明箱鎖已經去掉,怎麼可能打不開?
鄔思明加了些力氣,又用力一提,還是沒開。再試,一張老臉都已經憋紅,也沒把箱蓋打開。不得不說,他年紀大了,力氣早已不如年輕時候。
“束卿……”
秦栩君望向束俊才,眼神裏滿是內容:“你來試試。”
“是!”束俊才越眾而出。
不知為何,
就他走向箱子的那幾步,就與滿大殿的老臣們不一樣。這是從民間來的年輕官員,走的是鄉間阡陌,遭的是日曬雨淋。他是聖賢書堆裏頑強生長的種子,在人間煙火中長成了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