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地獄是什麼樣子?
是無愛善,是淩虐,是將人當做畜牲關在一處,肆意打罵貶低,如寵物般隨手賣給一個個披著人皮的“野獸”。
八歲的時候,硯便這樣親眼目睹過地獄。
他蜷縮在黑色大鐵籠的靠牆角落處,眼睜睜的看著同籠的少年被拉扯出去鞭打欺淩,身邊全是血腥鐵鏽的味道。
他想著,幸好不是我,幸好不是他被拉出去。
在這樣的環境裏,他能做的隻有發呆與幻想,渴望被人救出去,像是故事裏的弱者,被路見不平的大俠仗義相救,十年後練就一身武功,回來將他們趕盡殺絕,願世間再無這些肮髒敗壞。
就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身體越來越虛弱,那些買家也就不願意要他,倒是自己身旁的同伴們出去了一個又一個,一波換一波。
“沒用的小畜生!”賣家總是這樣痛罵他一句,再吐一口口水,然後將他趕到更不起眼的角落。
在那裏的話,誰也不會再注意到他,而他似乎真的“擺脫”了危險。
可惜孩童的想法總是天真的,直到他十歲時,事情措不及防的發生了意外,幾個富家子弟逛街一樣走進了暗街,東家看看,西家挑挑,最後牽著買下的十來個小孩子停在他的籠子前。
“這個,我買了。”那公子大方的給了錢,賣家欣喜若狂的將早已瘦的不像話的硯拽了出來,一邊和他們討好。
“做什麼?唉,閑來無聊,打打獵唄。”
那些公子們表情扭曲陰暗,硯沒有說話,他接受了命運的安排,也猜到了這些結果,他想要憎恨,於是他也這麼做了。
身軀如瘦猴一樣的他瘋狂的衝向那個付錢的公子,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腕,公子大叫一聲跌坐在地,人販子罵罵咧咧的朝硯打鞭子,罵著“畜牲”二字。
接下來,無數的拳腳落到他的身上,小小的孩童倒在地上抱頭不動,他拚命的咬緊牙關,沒有露出絲毫的哀嚎,可是真的很痛,好像無數個鐵錘隨意砸在骨頭上,全身都要裂開了。
賣家還再罵他,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公子們在旁邊高高在上的指責賣家管教不嚴,好似他們還把這孩子當做人來看待一樣。
“這麼打人,多沒意思啊。”
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停止了時間,硯睜開眼睛吃力的看過去,視線裏,周圍都是黑的,隻有那個與公子們對立的紅衣姑娘是亮的。
他們都轉過去看向她,目光裏不懷好意,硯有些害怕,他掙紮著向過爬去,腦子裏確實一片混沌,即使沒有任何原因,可他仍舊沒有停下。
“阿離,把他買下來。”
姑娘走上前蹲下來,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眼裏洶湧暗流,硯迷離的看著她,張了張口,驀然輕鬆下來,陷入昏迷。
硯再次睜開眼,已經是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裏了。而姑娘就坐在他麵前,身旁站著那個叫做阿離的少年。
她說:“今後你就跟著我了。”
硯那時候並沒有回應,他隻是靜靜的看著她,如同沒有靈魂的木偶,眼裏滿是荒蕪。可當對方走後,他才坐起來,於臥中千萬寧靜中痛哭流涕。
那之後,一位叫留香的女子帶著硯去見了與他同隊的筆墨紙三人,她告訴他了姑娘的身份,乃是當朝的鴻如公主,是皇上最喜歡的公主。
硯點點頭,看著手中的長劍,陷入了巨大的空洞。
那麼為何公主要組織訓練他們這些人呢?
她受盡寵愛與憐惜,什麼也不缺,可是為什麼她卻不斷的帶人回來?
仿佛一隻應有盡有的金絲雀為自己搜集鎧甲,真是荒誕。
明明誰也不能傷害到她——
春夏秋冬,四季交迭。
硯舞著劍走到了十三歲,他天賦極佳,也肯吃苦頭,人人都誇他努力堅韌,而他隻是沉默的獨自握住劍柄,集中精力的揮灑心底深處的不滿與來自童年的黑暗。
其實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公主,就算自己是暗衛,可公主身邊的安危也輪不到他們負責,因為那些全都是四君與鬼隸的事情,其他人無法插手分毫。
墨還曾調侃過:“公主說不定是將我們當做備用隊伍呢。”
沒想到一語成讖,公主十三歲生辰宴結束後,皇帝喊她去了書房,據留香說,那日皇帝話中意思明白——容忍公主訓練暗衛,隻是希望她能用來支持戚家皇室,而不是私自用兵。
鴻如公主是一個很聰慧過人的女子,她擁有野心與政治手腕,也有帝王的魄力胸懷,就如同皇帝所說的,如果公主是男兒,那麼太子之位,非她莫屬。
從那以後,公主便很少笑了,硯他們四個也被安排到了她周圍待命,而皇帝的身體日益削弱,朝中的狀況就是從這時候開始混亂,太子無能,皇孫幼小,幾乎所有人都在等著蒼老巨獸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