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漢子走進來跪下以拳垂地,底下腦袋道:“親王,皇帝要見您。”
書房如今已改為萬書閣,裏麵藏書不計其數,彙聚四處八方的上等筆墨紙硯,一開門踏進去便覺濃鬱書香氣息撲麵而來,中間站著個垂手沉默的身穿官服的男人,桌案後端坐著一位龍袍男子,眉宇倒熟悉,再看,還有一個年紀大的太監,臉上有歲月走過的紋路。
“你就是哈布爾?快過來讓朕瞧瞧。”
小郎君抬頭看過去,開口的正是天子,他滿麵如沐春風般綻開笑,看起來很是親和,但到底騙不過直覺靈敏的孩子。哈布爾走進一些,抬頭直視對方的眼睛。
賜他坐下後,天子也讓一旁的男人下,哈布爾揭開茶蓋百無聊懶的斜了一眼又蓋上,目光利落的轉到對麵男人的臉上,眼神亮了亮:“先生是天下文人之首謝子慕罷?”
謝子慕稍有驚愕,沒料到一個剛入京的外族人會知道自己的模樣,他含眉麵容平淡,亦如他的語氣:“天下文人之首倒不敢當。”
“也是,你的事跡的確稱不上光彩。”
哈布爾坐姿並不端莊,倒大方的很,兩腿稍稍分開踩在地上,雙手交叉鬆鬆垮垮的放在兩股間,腦袋輕斜,下巴微微揚起,靠在椅背上,他這竟是模樣一點兒不客氣,再配上語氣,謝子慕頓時微皺眉頭,欲言卻止。
旁聽的天子觀戲夠了,輕笑一聲搖搖頭,出聲問:“這次入京,可有告知你母後?”
“母親事忙,不好打擾。”
“所以便私自來了?也不怕你母後回去罰你。”
“母親性格寬厚仁慈,對我也極其疼愛,再者兄長為我解釋,姑姑們也護著我——人人都疼愛我,我怕什麼。”
他這話說的極為驕傲般,好似有人疼便了不得,天子笑容僵了三分,仿佛想起了什麼,重新換了個姿勢笑:“那你來是為了何事?總不能光玩樂一番便回去?”
“您說笑了,我能有什麼大能耐?除了玩玩兒,別的事還真的沒有。”
天子還有話要說,卻被這小郎君恰到好處的搶了前:“您也別太擔心我,我就低調走一遍,玩兒夠了就回去,不需要什麼大陣仗,您放心罷。”
說完,他還坐直了伸手隨意的敲敲椅子扶手,抬眼望著天花板一副出神的模樣,雖然孩子們在這個年紀大都如此,也並無太多彎彎繞繞的心眼,可天子仍感到了不適。
麵前的小郎君長相隻能依稀看出姑姑的影子,更多的是另一個人的模樣,可他的言行無論何時何地,都透著那種熟悉的感覺,這讓他想到了江陸離,那個人也曾如姑姑舉動相似,可到最後他也沒能抓住他,反而還使留香帶著一些暗閣的人叛逃。
“您若還有忙,我便不打擾了。”
哈布爾站起來,一點兒不帶猶豫的站過去朝他行了北牧的拜別禮,天子遲疑了一下,略帶試探:“你母後可有向你提及從前?”
“往事如風,她早已忘記了。”哈布爾垂眸看著地毯,往後退了一步,“那麼我便告退了。”
接下來的幾日,哈布爾的確活躍在鬧市與各種熱鬧嘈雜的場地,天子確認後思索片刻,也隨他去了,他其實不明白,為何像姑姑那樣總是追求向上的人會不讓自己的親生兒子當北牧領主。
當初接收到阿薩摩病逝的消息後,他甚至沒來得及派人去悼念慰問,那邊就昭告天下,說登上領主之位的是蘇日王子,雖說也是姑姑養大的,可總沒有血緣關係,她難道就不怕某日對方反抗自己,接著落入孤立無援的處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