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兩個小時。衝澡時他一直讓年曉米在熱水下站著,出了浴室又冷,好半天也緩不過來。

年曉米自責起來,光顧著胡思亂想,怎麼沒留意到這個。

床頭燈柔和的光鋪灑下來,映出一團偎依在一起的影子。

許久,沈嘉文終於開口:“你知道我跟我爸關係為什麼不好麼?”

年曉米搖頭。

“因為從來就沒好過。”

年曉米抬頭,疑惑地看著他。

暖黃色的燈光裏,男人臉上的棱角似乎也跟著柔和下來,眼睛半睜著,像隻慵懶的大貓。

“我是奶奶一手帶大的,七歲以前對我爸都沒印象。城裏教學條件好些,初中時他把我從鄉下接回去,又沒地方給我住,隻能把我放到大伯家。我適應不了城裏的學校,又沒人管,老是惹事,他說不了我,就動手打人。”

“後來我奶奶病了,來城裏找兒子,我大娘嫌棄她,她不願受氣,一個人偷偷跑回鄉下,死在老屋裏。”

“我恨他們。”

“後來我就跑了。”

年曉米把男人的大手攥緊了些,身子微微靠過去,伸手抱住了他的背。男人身材比他高大一些,抱是不大抱得住的,但是總覺得這樣緊緊挨著,似乎能給人帶去安慰似的。

沈嘉文動了動,把年曉米的腦袋按進自己肩窩裏。

“找了最近的一趟火車,逃票上去,去了北方。沒有錢,四處給人幹活,誰給我一口飯吃,我就跟誰混。後來給個飯店師傅當幫工,一個月五塊錢,管三頓飯。那家店賣掛爐鴨子,一天能賣幾百隻,我就在後廚裏殺鴨子,燙鴨毛。”

“那師傅待我還好,但別人看我小,總欺負我。後來遇上個大哥,我就跟他走了。”

年曉米聽見大哥兩個字就覺得不對,想抬頭說點什麼,腦袋卻給沈嘉文摁著,動彈不得。

男人輕笑一聲:“對,就是那種大哥。好聽點叫大哥,不好聽叫流氓。叼著煙,混三廳,滿街收保護費。不過我沒跟他太久,他的大哥看上我,把我帶走了,到邊境做生意。”

年曉米拱來拱去,終於把腦袋抽出來:“……你現在跟他們沒關係了吧?說話!”

沈嘉文戲謔地看著他:“有啊,怎麼著,想甩我?”

年曉米急迫地看著他:“你們做的是什麼生意?”

“什麼賺錢做什麼,吃的啊,毛皮啊,槍支啊……”

“趕緊斷了!那是違法的!你……你怎麼能這樣……”

“逗你的。早斷了,我十七那年就回家了。”

年曉米:“……”

沈嘉文湊過來親昵地蹭他的臉:“一騙一個準兒,你啊……”。

“……我不相信,你……”

“嗯,現在真的沒有了。我十七的時候回家了。然後就斷了。背上的傷是那時候留下來的,差點讓人捅了個對穿。”

“打架麼?”

“不算是。替我大哥擋刀子。”

年曉米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樣的生活離他太遙遠,想象起來都是港片的風格,和現實完全不搭界,很怪異。生活有時比小說更奇幻,然而當這奇幻發生在自己最親密的人身上,總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那為什麼不接著幹下去?”

“因為我發現我不喜歡那種日子。暴力是很空虛的東西,什麼都填不滿。身邊生死都是很輕易的事,人命不值錢,反正十幾歲二十幾歲的小混混滿街都是。我奶奶把我辛辛苦苦養大,要是這麼輕易就去見她,她要大嘴巴子抽我的。”

“那你還替人擋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