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白罌粟(1 / 2)

古園。

竹苑第七幢別墅裏,此時正漆黑一片,毫無人煙一般。

展覽會後,淩軒然匆匆地趕回家中,為的就是接到那通會在零點準時響起的電話。

一年又一個星期了,他們還真是越來越繁忙啊,忙到一年隻打一次電話。淩軒然嘲諷地笑笑,有什麼東西要從心中溢出來了,但還是被她強製性地壓抑住了,她不想深究那是什麼東西,因為她知道這種莫名的情緒會將自己完全暴露在殘酷的現實中,會讓她更加痛苦。

電話那頭,淩母沉默了半響,方才語氣僵硬地說:“軒然,今年——”

“我知道的……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淩軒然故作輕鬆地打斷母親的話,語氣卻又是那麼冷淡。

“……”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掛了。”其實,如果可以的話,就想這麼拿著電話不放,永遠都不掛掉,即使一句話也不說。

“我……對不起……叫聲媽媽吧——啊,算了,還是算了,沒事,沒事……”

淩軒然隻覺得胸口一陣刺痛,鼻腔裏一陣酸澀,貝齒狠狠地咬著下嘴唇,緊握電話的手微微地發抖著。

對不起?既然知道對不起,為什麼還要離開她,舍得讓她獨自一人生活到現在?既然知道對不起,又為什麼這麼久才來一個電話?想讓她喊聲媽媽,如果是為了感受女兒的溫情,那位什麼不直接回家看看她,和她講講話?

難道他們不知道,永遠都別來找她,被親人拋棄也好,被全世界拋棄也好,都好過每一次的希望變成絕望,好過每一年要體驗一次被拋棄的經曆?

淩軒然很想大聲地質疑,但是她做不到,她隻會沉默以對。麵對越是在乎的人,她越是害怕受到傷害,害怕得到不想要的結果,而麵對這些傷害,她恰巧喜歡逃避,遮住眼睛捂住耳朵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淩家三口人原本過得和和睦睦,快快樂樂,但不知從何時開始,淩軒然的父母迷戀上了旅遊,一出門就是好幾個月,甚至一年,獨留當時還小的女兒淩軒然一人在家。初時還會每天關心一下,後來聯係的次數卻是一次比一次少,如今就連最平常不過的對話都不能正常進行了。

淩軒然從小就很懂事,真的很懂事。她知道爸爸媽媽喜歡旅遊,知道他們是愛自己的,所以從來都是不吵不鬧。

她隻是希望能天天聽到他們的聲音,希望有人陪她過生日,送她生日禮物。

隻是這樣而已,隻是這樣……

如果每一次的期望都變成失望,如果心裏的那個童話逐漸幻滅,直至永遠無法修補,是難過悲傷,還是憤慨不平?

都不是。

她隻會麻痹自己的心,壓抑自己的情緒,挑戰每一件可以讓她暫時忘記現實的事情。

電話已經掛斷了,“嘟——嘟——”的聲音在冷清又空空蕩蕩的大廳裏顯得異常空靈,就像她一樣,是活著的,卻那麼冷那麼淡,冷到自己都覺得寒氣入骨,淡到與空氣互融,與呼吸同行。

冷隻有黑色能夠理解,淡也隻有月華能夠欣賞。

淩軒然關上燈,背靠著牆壁坐在地上,月色下的瑩白精致的小臉猶如開在夜晚中的白色罌粟,美得清冷,美得致命。

就讓心中永存的記憶在黑暗中放肆地發芽開花吧,隨後再被黑暗吞噬,隻有自己知道它永遠不會凋零。

淩晨一點的天空宛如被墨汁染成了一片的宣紙,輕柔的月光在下麵織起一層又一層的薄紗,脆弱得搖搖欲墜,仿佛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入夜市市如其名,整座城市早已沉沉地入睡,此時一片靜謐。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正適合入夜市這樣的地方。黑暗總是在一個人最單純的時候侵蝕著他,城市亦然,在這酣然入睡的乖巧表麵下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陰暗蠢蠢欲動著?

淩軒然立於一幢百米大廈的頂端,冷風吹得衣服颯颯作響,青絲亂舞,身形纖長得似乎就要乘風而去,那冷冷地俯瞰整座城市的氣勢,就像王者俯瞰臣民一般,不容褻瀆。

她深吸一口氣,撇去心中的煩躁與不安,隨後提氣,腳下一蹬,向著今晚的目標飛去。十米百米的高度在她眼裏宛如平地,矗立的高樓大廈在她看來不過是河流中的石頭,那優雅的身姿仿佛她隻是在閑庭漫步,幹練嫻熟的身手又顯得那麼帥氣和瀟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