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宇把身體靠向椅背,右手食指輕輕點了兩下前額,好像在仔細回憶。他輕聲說道:“那應該是在新大樓啟用典禮之前。”
“是的。典禮是八月十號搞的。”孫林的心放下了一些,“後來我就按照你的要求,和施工監理認真核對了這些項目。”
“哦。這麼說,是我疏忽了。”張新宇有些自責,但神情明顯比剛才輕鬆了不少。“孫局長啊,你為新大樓的施工吃了很多辛苦,這我是清楚的。可一千萬的數字畢竟不是小數,我應該把它問明白啊。”
孫林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了,他連連點頭:“那是應該的。”
“但就這個事而言,”張新宇話鋒一轉,孫林的心又被提了起來,“當初我們在簽訂合同的時候,沒有將各種可能性寫進條款,合同的製約性就顯得比較弱。監理方畢竟是第三方,不是我局的人,增加項目就有了伸縮性。這是一個教訓啊。”
孫林心想:“哼!製約?整天想著製約你,製約他。但誰來製約你這個一把手呢?要是那天你在澳門,以你奢侈享受的生活習慣,捅的婁子肯定比我還要大!”心裏這麼想,嘴裏卻說道:“是啊是啊。當時應該把可能增加項目納入到對方的總承包額中……除非是我方提出增加的項目,方可追加預決算。”
“對了,我就是這個意思。”張新宇重新把身體靠近桌前,“事已至此,我看這樣。你把增加項目明細清單認真核對一下,所有相關人員都要簽字。然後交給我。我既然要簽字,當然要看一下。你說呢?”孫林一聽,心中暗暗叫苦。他還能說什麼呢?張新宇的話既有原則性,又有變通與靈活,他隻能照辦。他還有選擇麼?他唯有在心裏默默祈禱:增加項目清單在張新宇桌上逗留的時間越短越好!早點結束這段惡夢吧!張新宇一簽字,我才能超度苦海。
“好的。我馬上叫賈建送過來。”
他一走出辦公室,立即感受到後背冰涼。這種感覺和一年前在澳門萄都大酒店時他的最後一個籌碼被賭場小姐優雅地劃入水晶盤中是何其相似!
西區康又健醫院。
兩輛轎車從馬路上快速地小角度拐進醫院,然後穿過人群,躍上病房樓前的停車台。甫一停穩,車門大開,五六個眼罩墨鏡,左臂刺青的年輕人走出車外。其中一個約二十七八歲,身材粗獷,平頭短項,挺著肚子走在幾個人的中間。旁邊一個人手捧大束鮮花,另一個拎著兩大摞禮品盒,幾個人聲勢浩大地走進病房樓,踏進電梯。
不一會,他們就出現在十二樓的外科1214病房門口。
“朱哥,你可來了!你要為我做主啊!”那個墨鏡剛剛把鮮花放下,病床上的那個人就艱難地直起腰,伸出雙手,帶著哭腔對“平頭”說道。
他是“金項鏈”。
“啪!”“平頭”一巴掌打在“金項鏈”的臉上:“你這個****的!狗改不了****!老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怕這一輩子都改不了吧?嗯?再這樣,你還會進去的!我們也要跟你倒黴的!你知道嗎?啊?”“平頭”大聲地訓斥“金項鏈”。
“可是,我隻是和她開開玩笑,並沒有弄到手啊。”他好像很委屈地說道。
“虧你還有臉說!住醫院舒服嗎?”
“哎喲,朱哥,你就別拿兄弟開心了。”“金項鏈”苦笑著。
“平頭”的臉上也鬆馳了些。“金項鏈”見狀,又說:“他們也太狠了。朱哥,你看。”他掀開床單,指著纏滿繃帶的下腹部,“拉了五公分的口子啊!差點捅到腰子啊!”
“行了行了,我都聽說了。我這不過來了嗎?你打算怎麼辦?”“平頭”問道。剛才捧鮮花的人搬了張凳子放在“平頭”的屁股下麵。
“這個仇不報,我還怎麼在西區混啊?我還怎麼麵對弟兄們啊?再說,他們好像是有組織的。你問問二狗子,”他指指旁邊的一個人,“那天他們來了十來個人,還有一個為頭的,找過我兩次麻煩了。他們是黑社會啊朱哥!他們成了氣候,我們這些弟兄就要被他們踩在腳板底下了……”
“夠了!”“平頭”剛坐下就“霍”地站起來,短綽綽的頭發上好像竄起了火苗。“他們還真想跟老子爭地盤?!”他在床邊轉了兩步,“你也別拿這話激我!我是看在你以前聽我的話,為我賣過力的份上!今天,肚子上又開了個口子,我就要為你出這口氣!順便讓那些家夥知道,我朱某人還在成都!還在西區!”
“謝謝朱哥。”“金項鏈”就要下床,被幾個人按住。
“哎?你們這麼多人在裏麵幹什麼?這是醫院病房,”一個護士沉著臉,皺著眉頭推門進來,繼續斥責道,“不是你們家客廳……”話未說完,她看見這些人的架勢,就立即閉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