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時間還真是子時了。雪下得小了一些,可是下弦月卻不知是什麼時候出來了,周圍還伴著幾顆星星。按照常例,雪夜的下弦月是看不見光亮的,可是那銀鐮似的一鉤,卻明媚若笑,溫柔如絮,把那海子的藍色鋪陳為細膩的綢緞,讓微風的細手輕柔地撫摸著一浪一浪地遠行,觸了礁石,吻了沙灘,又輕輕地蕩漾回來,呈上遠方無言的問候,收獲一湖亮晶晶的碎銀。
我的目光被什麼迷了一般,好喜歡眼前這夜的靜,這夜的景。我想,我要是一位作家就好了,會衷情地描繪這幅美妙畫麵。
“你的力氣小,拉一拉,試試有沒有就行了,不要拉上來。”陳爸爸囑咐我,“巨石太高,湖水很深,千萬小心,掉下去不得了。”
陳爸爸把我從迷離的意境中拉回來。可是我覺得他這樣的囉唆真是沒有必要,我又不是小學生,竹籠該不該拉上來,我還不知道判斷嗎?不過我沒有爭辯,我的心裏隻盼望著竹籠裏有一條大魚。
我們就分頭行動了,他左邊,我右邊,中間的距離並不遠,月光下,彼此都能看見。
尼龍繩比較粗,不滑手,我穩穩地站在高高的懸岩上,心情還是很緊張,不知道神秘的水下,裸鯉是否進了竹籠。我輕輕地一把一把往上拉。
沒有,竹籠裏沒有裸鯉。拉了好幾把了,我已經試得出竹籠已經被我拉得離開了湖底。手上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外力的動感。我往上又拉了幾把尼龍繩,還是沒有外力的動感。我判斷是沒有收獲了,要是有魚在裏麵,應該早就東奔西竄了。是放下去呢,還是繼續拉呢?湖水很深,水中的竹籠拉著也不吃力,幹脆拉上來看看。我呼呼呼地加了手上的力,尼龍繩很快在我旁邊盤了幾大圈。
嘣!尼龍繩突然在我手裏緊了一下。我馬上停止了手上的動作,腦子迅速思考,是竹籠撞到石頭了呢,還是竹籠裏有裸鯉了呢?還沒有得出結論,尼龍繩已經朝前方移動。
有魚!我緊張了,腦殼一下大起來,手有些僵,雙腳開始顫抖。是放尼龍繩,還是拉尼龍繩呢?我沒有經驗,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籠子裏真正的大魚不和我商量,也不允許我思考,它比我果斷,帶著籠子,拉著尼龍繩向遠處的深水裏奔跑。我本能地抓緊繩子,我擔心它把尼龍繩全部拉進水裏,那麼,我們將前功盡棄。
“爸,爸!”我突然本能地,也是很聰明地想到了陳爸爸,“快,快來,有大魚,爸……”
“放手,放!沙寶,放手!”陳爸爸也很緊張地叫起來,“快放手,沙寶,快!”
放手?哪裏能夠放手呢,一放手,大魚就跑掉了!我埋怨陳爸爸也是糊塗,我們就是來捕魚的,捕到了怎麼能放呢!
我死死拉著繃得緊緊的繩子不放,嘴裏高叫著:“爸,快來,快來幫忙!爸……”
“放手,沙寶,放……”陳爸爸高喊著,亮著手電迅速往我這裏跑。
可是晚了,真的晚了。大魚和我相持著叫勁的時候,好像生氣了,突然加大了猛力,帶著籠子飛也似的往前一衝。什麼也沒有想清楚,我就被繃緊的尼龍繩拉下懸岩。
“啊呀,爸!”在空中,我本能地呼喚著他——我的爸。
我在水中慌亂地掙紮了多少時間,我不知道。生存的本能往往會創造出驚人的絕技,我記得,在冰冷的水中,我的腳和手從來沒有停止運動,不斷地搔刨著、擊打著。一會兒浮出水麵,一會兒沒進水裏。浮出水麵的時候,一點兒沒有忘記呼喊:“爸,快救我!”這就給陳爸爸指明了目標,讓他能夠及時找到我。
我在昏懵中,清晰地聽見嗵的一聲跳水聲,很快被人——陳爸爸從後麵托住我的肩膀在水中遊動。這時候,我才感覺到湖水是那麼地冰涼,冰涼得使我身體縮緊,四肢僵硬。我的手腳已經不必劃動,因為幾乎不能劃動了。
陳爸爸是脫了衣褲跳下水的,他托著我遊了好幾處巨石的缺口,都沒有能夠送我上岸,因為每一個缺口都是很高的長滿青苔的壁石,根本沒有地方能夠落腳。這就耽擱了許多時間。我冷得牙齒打顫顫,科科科地響,先前舞動的手也僵直了不能動彈。陳爸爸明顯地感覺到了,說:“寶兒啊,精神點兒,動起來,我還要教你劃船呢。”是啊,我曾經要求他教我劃船的,他記在了心上,他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