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回(1 / 2)

正文 第一回

當天柱峰吞嚼最後一塊殘陽時,吐出來的竟是萬道金光。防護林葉落了,蒼茫暮色漸漸地抹去它的千枝萬椏。唯從灌木叢躍出的紅楓,還在朔風中抖擻,渲染著這隆冬曠野的蒼涼!

這是明代的古楓,是從陰陽街老祖墳上長出來的,粗枝茂葉,亭亭玉立,勢若華蓋。百裏之內,無人不曆曆在目。始料不及的是紅極一時的《大榮春》花旦楊玉林,還沒成為薑家的兒媳,那雙小紅鞋,已按古俗踏上他家的祖塋。是福是禍,又有誰能預料?

夜色漸濃,沉甸甸的雨雲封殺了日月星辰,她置在這黑古隆冬的荒野,磷火螢螢,四周都像布滿了幽靈,心裏充滿著恐懼。可班主歿了、熱沁洲和水碓都已易主,小跟牢無人撫養,她不到這裏來又能上那兒去呢?眼下退路已斷,前麵即使是萬丈深淵也不得不跳了………

王婆還沒有回來,難道三頭六麵定下的事又變卦了不成?她的心都涼了,但她始終堅信水輪師是個鐵骨錚錚的血性男兒,一言九鼎,決不會食言的,她永遠忘不了三年前那次在水碓裏的奇遇。

自從盤古以前時間老叟無極大仙,放出囚禁在天柱峰下孽龍敖闊,讓他將功補過,令其從千山萬壑中拖出一條滔滔的大河,它就是孕育一方生靈的穀江。江中有塊方圓五裏的沙沁洲,一到炎夏,熱浪襲人,故又名熱沁洲。就在這片古木森森、虎豹出沒、無人敢住的水上方舟,竟有人修了一爿水碓。其時楊玉林經過八個春秋從師學藝,無論在戲曲舞台或人生際遇上都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隻要她出台亮相,就會場場暴滿。由於她高雅脫俗,美豔絕倫,上至王孫公子,下至富豪鄉紳,競相追逐捧場,所過州府官僚地霸,甚至軍界寡頭,以各種慶典堂會的名義請她出場,而她蓮步輕盈,宛如清江帆影;舞袖緩拋,猶如雲紗拽月;行若貂蟬拜月,動如西施浣紗;臥似楊妃出浴;坐像昭君入畫。她的音色脆嫩,唱腔甜美,她的一顰一笑無不令人怦然心動,情懷蕩漾……此時的班主鄭少春與她既有師誼,又有戀情,視她為掌上明珠,時時刻刻帶在身邊,決不讓人沾染。然而他已有二十多年的戲劇生涯,雖未婚娶,但到處留情,誰也說不清他所到之處留下多少孤兒寡婦,他那凡人血肉之軀哪裏經得起如此放縱的淫樂生活,長期的風花雪月,已經摧殘了他的體魄,到了風華正茂的玉林手上,已經人氣蕩然,雄風不再,徒有虛名而已。鄭少春雖然霸占了她的人身自由,卻始終占不到她的花果。可他憑著非凡的武功,越來越暴戾,凡對她想入非非的師兄師弟或社會名流都會暗遭傷筋斷骨的下場。於是本來忠於他的幫派也憤然離去。鄭班主見大勢已去,且結怨太深,屢遭報複,那些達官貴人和社會勢力,正虎視眈眈他的心頭肉——楊玉林,就當機立斷,拋棄徽班一切行當,帶了幾車銀子,同楊玉林歸隱到無人知曉的熱沁洲,以避開人生不測之虞。自此熱沁洲連同水碓都置於自己的名下……

熱沁洲處於河穀地帶,碧水環繞,前山後川,熱風回旋,氤氳滋春,氣象萬千,上午還是晴朗天氣,眼下已烏雲密布,悶熱得連河鯽都浮上水麵咂嘴。一陣雷鳴閃電之後,那陣頭倒雨鋪天蓋地而來,水塘河麵激起密密匝匝的水泡,原本山清水秀的熱沁洲立即變成夢幻般的水煙世界。那澗溝、森林、古廟及通往黃泥崗後的小路都突然間神秘地消失了。

該吃午飯的時節了,景聚師從水輪上下來,放下斧鑿,解下作裙撲打了身麵上的木屑,含起長長竹煙管,那期待大眼不住地往外張望。他到這個鬼地方修水碓有半個月了,除偶爾闖進幾隻野羚羊外,連鬼都沒見著,唯有那徑小路,才令人想起那黃泥崗後麵還有一個小村落——貞姑山。就這個令人神魂顛倒的山村,才給這位二十五歲還沒有領略過女人溫柔的大漢,帶來了鮮為人知的豔事軼聞。

眼前的一切都被滂沱大雨吞嚼了,整個世界仿佛進了末日,但他還是睜大了眼睛,妄想從雨霧中找出那條熟悉的小徑,盼她的出現,可捉挾鬼似的簷頭水擋住了他的視線,討厭死了!

“啊,她來了!”路途上隱隱約約見到一個晃動的人影,很快來到他的麵前,苦笑著說:“來時還沒下雨,可過了廊橋,才遇上這陣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