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們作品的特點。但他們以為“心靈無涯,搜之愈出”,而忽視社會實踐對作家的決定意義,這就把創作的源頭認錯了。他們寫來寫去,隻是幾處風景名勝,題材狹窄,思想貧弱。他們的作品雖有革新意義,成就不大。
“公安派”對清代文學如鄭燮的散文,袁枚的詩和詩論,均有一定的影響。近代反動文人周作人、林語堂等曾利用“公安派”的“有性靈文字”來宣揚資產階級的人性論,從而引導人們離開反帝、反封建的革命鬥爭,抵製馬克思主義的深入傳播。
反對擬古主義,和“公安派”同時,還有以竟陵人鍾惺(1572-1624)、譚元春為代表的“竟陵派”。他們也主張獨好“性靈”,但更多的卻是乞靈於古人。他們選《詩歸》,目的就在於“引古人之精神以接後人之心目,使其心目有所止焉,如是而已矣”。他們以為古人之精神不是“滯者、熟者、木者、陋者”,而是“幽情單緒”,“孤行”,“孤詣”。這樣他們就把詩文創作引向一條更為狹窄的小路。他們脫離現實生活內容,追求一種“幽深孤峭”的藝術風格,形式主義傾向更為顯明。
晚明產生了大量的小品散文。這是傳統散文的一個發展,是公安、竟陵文學革新的直接產物。著名作家在王思任(字季重,山陰人)、祁彪佳(字虎子,山陰人,1602-1645)等。一般描寫山水園林,語言明麗潔淨,刻琢精工。王思任的《遊喚》、《曆遊記》,祁彪佳的《寓山注》、《越中園亭記》,可見一斑。魯迅說:“雖然比較的頹放,卻並非全是吟風弄月,其中有不平,有諷刺,有攻擊,有破壞”(《南腔北調集·小品文的危機》)。在風格上,它們比之陳腐的“載道”的散文,頗多清新之感。
張岱(1597-?),字宗子,又字石公,山陰人。他出身於官僚家庭,“少為紈褲子弟,極愛繁華”。明亡後,“無所歸止,披發入山, 為野人”。他的《陶庵夢憶》、《西湖夢尋》等就是他過去繁華生活的片斷記錄。這些片斷“夢憶”,反映了他的國破家亡的感慨,流露著追懷故國、熱愛鄉土的愛國思想。
張岱小品散文的題材較廣,凡風景名勝,世情風習,戲曲技藝,乃至古董玩具等等,無所不記。這記錄了他的生活實際,也反映了明末現實社會的某些側麵,是比較有內容的。他非常熟悉那些生活,因而能寫得細致深入,自然動人。如《西湖七月半》記遊人情態,描摩盡致:
西湖七月半,一無可看,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看七月半之人,以五類看之:其一樓船簫鼓,峨冠盛筵,燈火優傒,聲光相亂,名為看月而實不見月者,看之;其中亦船亦樓,名娃閨秀,攜及童孌,笑啼雜之,張坐露台,左右盼望,身在月下而實不看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聲歌,名妓閑僧,淺斟低唱,弱管輕絲,竹肉相發,亦在月下,亦看月而欲人看其看月者,看之;其一不舟不車,不衫不幘,酒醉飯館,呼群三五,躋入人叢,昭慶斷橋, 呼嘈雜,裝假醉,唱無腔曲,月亦看,看月者亦看,不看月者亦看,而實無一看者,看之;其一小船輕幌,淨幾暖爐,茶鐺旋煮,素瓷靜遞,好友佳人,邀月同坐,或匿影樹下,或逃囂裏湖,看月而不見其看月之態,亦不作意看月者,看之。杭人遊湖,巳出酉歸,避月如仇。是夕好名,逐隊爭出,多犒門軍酒錢,轎夫擎燎,列俟岸上。一入舟,速舟子急放斷橋,趕入勝會。以故二鼓以前,人聲鼓吹,如沸如撼,如魘如囈,如聾如啞,大船小船一齊湊岸,一無所見,止見篙擊篙,舟觸舟,肩摩肩,麵看麵而已。……
這和作者熟悉杭人風習,觀察深入細致,有密切的關係。又如《湖心亭看雪》記西湖雪景:
……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餘拿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淞沅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餘舟一芥,園中人兩三粒而已。……
則別具剪裁,惟取渾括,以詩為文,使用文詩化了。
張岱的小品散文,語言清新活潑,形象生動,博觀約取,簡潔有力。
第五節 明末愛國文社和愛國作家
明末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特別尖銳。統治階級內部的分化,也更厲害。以“婁東二張”(張溥、張采)為首的“複社”,是和閹黨鬥爭的東林黨的繼續。在抗清鬥爭中,複社人物大都壯烈殉國,或退隱山林不與清廷合作,表現了崇高的民族氣節。複社在文學上主張複古,推崇“七子”,但現實的鬥爭使許多作家改變了作風,寫下了慷慨激昂、光輝燦爛的愛國主義作品。
張溥(1601-1640)是“複社”的創始人和領袖。字天如,太倉人,崇禎四年進士。明末有許多文社;複社“大約本於應社”,集合許多小社而成。它以複興古學、務為有用相號召,大約成立於熹宗天啟末。它的規模很大,“春秋之集,衣冠盈路”。“社集之日,胥閭之間,維舟六七裏,平廣可渡,一城出觀,無不知有複社者”(《七錄齋集·國表序》)。參加複社的人物,自認為是東林黨的繼起者,很有威信。“聲氣通朝右,所品題甲乙,頗能為榮辱”,而“執政大僚,由此惡之”。因此不斷地有人借故迫害,加以“亂天下”的罪名。複社是文社,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又與政治鬥爭結合,在曆史上是少有的現象。張溥在文學上,維持前後七子的主張。實際他的複古,是要使古學為現實服務,與前後七子的擬古主義,在精神上是大不相同的。他的《五人墓碑記》歌頌英勇的蘇州市民與閹黨的偉大鬥爭,強調匹夫之死“有重於社稷”,遠非“縉紳”所能及,是一篇政治性很強烈的散文。